将死(1/1)
将死
风潇潇。
不知谁打开了幅的落地窗,厚重的帷幔被劲风鼓开一狭裂,坠地的绒布窗帘掀起猩红的浪,呜咽的风立刻呼啸着空黢黑的卓宅。
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惨白的月华透过工考究的晶棱窗折微弱的光。
哈哈哈哈哈有女人在笑,凄厉而尖锐,藏着悲戚的噎,在这所曾富丽堂皇的屋宅回响。
纷颠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谭珍娴着褶皱残破的纯白棉袍,摇摇摆摆地从二楼晃到大厅,即便是落魄潦倒至此,也掩不住她的惊鸿之,只是她现在细弱枯瘦,脸苍黄,早就没了那分灵动的态。
家中值钱的家早已搬走了,可大厅中央却诡异地摆放着他送给她的那座价值万金的大红酸枝梳妆台。
它静静地在那儿,一尘不染,暗赤的桌面亮得发。
这怎么可能呢?这宅已多日无人清扫了。
谭珍娴着了般地缓缓靠近,坐在了桌前。
椭圆围雕缠枝纹饰的镜台里映衬着她空的脸,她细如枯柴的手缓缓爬上自己芳华不在的脸,眉鼻耳依稀可辨,唯睛在暗的镜中不可显现,只剩两个黑灼灼的,再加上她这活死人般的脸,看着实在有些森。
她木然移开视线,用指甲轻轻刮过光的漆面,刺耳的刮声响起,她却浑然不觉难受,指腹顺着桌沿,落在左侧第一格屉环上,缓缓拉开
一只厚装圈山晴底冰翡翠镯。
谭珍娴面骇。这镯怎会在这?大夫人殓时她分明瞧见它端正带在她手腕上。
是抑郁自杀死的,大夫人一生温婉贤淑,却被这吃人的卓家坑害蒙蔽,最后落得丧无依的场,而她亦是幕后推手之一。
她哆嗦着轻轻拉开左侧第二层屉。
一块染血的小娃肚兜。
她吓得猛缩回了手。
曼青的落汤是她送去的,一尸两命,血溅白帐,请来的老练稳婆都被吓得脸煞白,连说从未见过如此凄惨的状。
第三层屉,铜胎掐丝珐琅景泰蓝蝴蝶发夹,慕秋最喜的发饰,在她还没遭人玷污前整日里带着,仿佛一只真蝶停留在她乌的发间,光溢彩、栩栩如生。
第四层,一包已被开封过的砒霜。
为了杀人灭,她在他的唆摆毒害了小满。
谭珍娴咽了,这台里怎的全藏着她亲手造的孽债?
右侧还有四格屉,鬼使神差,她继续拉。
右侧第一层,一纸泛黄的婚书,端写着她和卓君尧的名字,她这短命的夫君被她和他亲弟弟联手戕害,最终孤军战死沙场。
第二层,一只羊拨浪鼓。
谭珍娴泪婆娑。爹爹买给她的,儿时爹爹总喜拿这什逗她,最疼她的爹爹啊本应天叙乐的年纪却受她连累,晚节不保,客死异乡。
第三层,一封信。
谭珍娴拆开,仅有四字,丹墨赤似血,笔锋凌厉如张扬鬼爪血债血偿!
她分不清此刻的心是绝望亦或认命,也不觉这梳妆台,这些件,这信来得蹊跷突兀,甚至认不这陌生笔迹自谁手,也许就是地狱使者来索命了,她不在乎,她早就想死了。
默默拉开第四层屉。
一柄工极考究的龙凤金剪,在暗夜中仍熠熠生辉。
是让她自裁吗?她是隐约觉得自己该死了,独没想过竟是用这样慨然的方式落幕。
她将簇新的金剪握在手中,龙凤呈祥的图案,刺痛双目,若还有来生,她绝不会再错付,恨两茫茫,凄凄复凄凄,何苦来哉?
反手握柄,刀尖抵,她从小没吃过痛,不如速战速决,谭珍娴中厉光一现,手起刀落,尖端准扎心窝,新鲜的血涌而,四溅开来,染红了妆台,斑驳了镜面。
锥心之痛,痛彻心扉。
妖风瞬时大起,得落地垂帘摇摇坠,屋唱起呜呜的风声,似百鬼悲鸣。
名动茂城的一代人就此香消玉殒,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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