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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老夫人浑浊的珠自枫林转到了她上,看了她一会,坐起,悠悠:“终于舍得来见我了?”

    她的声线沙哑,每吐一个字,都像是有纸张在耳边撕裂。

    当年,范城破,傅家未免遭辱,阖府女眷孩童服毒自尽。段老夫人当年是傅家当家夫人的小女儿,遭难时正值韶华,其母对于这个女儿终是心存不忍,忍不住动了私心,暗自把她服的毒药换作迷药,派心腹把昏迷的她藏到一间隐蔽的、存着傅府最后粮的密室里,暗自期盼她能逃过一劫。

    不料北狄人破城后,见傅家人都自尽了,心中愤恨未消,便一把大火烧了傅宅。

    说来也稀奇,彼时燕州正值秋冬之季,平日刮的都是西北风。可那日却破天荒地刮起了东南风,生生将那火势阻了大半个时辰,给足了段老夫人时间去苏醒逃跑。而她逃未久,还没撞上几个北狄人,英宗即领军袭城中,大破北狄军。

    只可惜,段老夫人虽侥幸存得小命,但却叫烟气熏伤了嗓,原来清脆悦耳的嗓音就变作了这嘶哑残破。之后的日里又疏于医治,于是这嗓音便就此固定了来,成为那场变故在她上留的唯一的痕迹。

    听着这熟悉的嘶哑声音,令嘉鼻尖忽地一酸,说:“姑祖母,我好想你啊!”

    闻言,段老夫人轻哼一声,伸手在令嘉的额上敲了敲,“净是哄人的假话。等你大半个月都没来不说,之前来看四郎、五郎时,还是绕过了我这边,打量我人老昏昧不知呢?”

    令嘉两只手捧住段老夫人那只手,细的指尖挲着腐朽松弛的睫颤了颤,就凝了几分意,她:“——我只是不知要怎么见你。”

    “因为阿齐的事?”

    令嘉俯,把脸埋到段老夫人那只手的手掌上,没有回答。

    一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把自己藏起来。

    段老夫人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纵着她当鸵鸟,转而问:“什么时候知的?”

    “离京前,我和爹吵架,提到雪娘时,他不小心说漏嘴了。”

    段老夫人在她脑门上又敲了敲,“又说假话,你爹这个人得跟上了锁似的,撬都撬不开,怎么可能会说漏嘴。”

    “……先前我成婚,三嫂来京时带了许多贺礼来,里面有一幅狸戏蝶图。”

    段老夫人打断:“你喜在亲友间又不是什么稀罕事,这也值得你怀疑?”

    “图里的背景有些像这片枫林。我查了礼单,发现这画是廖伯伯家一位新妇送的,那新妇并不姓段。”

    段老夫人这正是她几个心的晚辈最常待的地方,

    段老夫人抬杠,“可这世上枫林可不只这一片。”

    令嘉轻描淡写:“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去试了试我爹。”

    段老夫人忍俊不禁:“你这孩真是生来跟你爹讨债的,你的哥哥加起来都没你一个让他烦心。”

    令嘉终于抬起脸,一本正经:“才不是,娘一向都说我是她最乖最贴心的孩。”

    “你有本事就学你爹哄你娘一辈。”

    “不哄了,我现在嫁了,又不用像我爹那样天天被娘盯着着,还哄她作什么。”

    段老夫人轻轻拍打了令嘉一,笑骂:“小白狼,真该叫你娘过来听听她‘最乖最贴心’的孩说的话。”

    ……

    笑谈了几句后,令嘉忽然问:“阿雪她现在过的怎么样?”

    段老夫人睨她:“你知后没派人去云州查探?”

    令嘉摇摇,“我怕留了痕迹,叫人怀疑阿雪份。”

    段老夫人又是一笑。令嘉但凡要对一个人好,那真是周到细致得叫人无从招架。

    “阿雪以廖夫人侄女的份,嫁给了廖弘的嫡幼,比你早嫁半年,上月才传喜讯。”

    令嘉角逐渐扬起,似是喜,可睫一垂,一滴泪就落到了段老夫人的手背上。

    她哽咽着:“如果当初我没有自作聪明,齐表哥现在肯定能陪在阿雪边,何至于远走北狄,以至于现在——”

    语声停在言不尽之,懊恼、自责却几乎要越过言语满溢来。

    段老夫人怜地抚了抚令嘉的,说:“七娘,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有的不过是往事与来者。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谏。”

    令嘉咬:“倘若上次我能擒住齐表哥,再告诉他阿雪的事,他说不定能——”

    “七娘,你又任了。”段老夫人慢悠悠地打断她,“十年了,阿齐在北狄已经十年了。他如今是北狄的北府之主,掌着北狄四分之一的兵,是北狄汗王选中的继承人之一。人心已变,他已经是耶律齐,再不可能回到当初的阿齐去,即使知阿雪的事,于他也不过平添憾意罢了。”

    这些事,令嘉何尝不知,不过心存侥幸罢了。

    她黯然自责:“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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