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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冬的那个深夜，我又发起高烧，小兰花怎么都给我降不下温来，急得带着哭腔在我耳边叫我：“无茉儿，无茉儿！你别睡，你醒醒，你别睡……”

    青碧的群山之间，清淙的溪流路过，这里本该是世间最美好的地方。

    我呆愣了一下，随即气得浑身发抖，抓着栏杆吼了回去：“你放屁！

    他黑了，我几乎认不出他了。我在阁楼上看见了他好几次，却没想到那乞丐就是他，阿良山。

    我拿手撑着地，一步步挪到栏杆边上，我看到神庙前面聚集了好多人。

    所以当时他尽管咬牙切齿说不出话，却仍然想要置她于死地。他伸手抽出了小兰花腰间的软剑，就要朝小兰花颈间砍去。

    “第二，跟我在一起怎么了？我只是没有腿，但我难道不是人，是个恶鬼吗？

    我带着最后一丝留恋醒过来，把时间全给了我的小兰花。

    “第三，我是在阁楼上，那是因为，我知道谷仓起火这件事总要有人来扛。你们这群人烦得很，我怕你们把她惹急了，她就把你们全杀了。所以我才同意你来到阁楼上，这样你们就不会去烦她了。反正她你们也打不过，能欺负我一个也是好的，你们难道不是这样想的？”

    这一回，阿良山接住我了。

    ☆、十二

    “第一，谷仓不是她烧的，谷仓是傍晚着的火，那时候我还跟她在一起！

    我还活着……？我猛地坐起来，朝四周看去，一个人都没有。

    我相信她。

    村长忽然发了怒，吼道：“无茉儿！传说中山外有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她不是神，就是黑龙！她一来谷仓就烧了，难道还能是神族？她又日日与你厮混在一起，必然是恶龙！我们是为了整个村子。你都已经在阁楼上了，还多什么嘴！”

    村长哑口无言。可我后来明白过来，我说这些都没有用，他本来不是因为什么谷仓才要杀死小兰花。他只不过是恐惧。

    我觉得我自己大概是熬不过这个晚上了。我已经受了一整个秋天的病痛之苦，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就好像最后一点火星，很快就要熄灭了。

    她眼眶红着，但没有很难过的表情。她只是说道：“再忍忍，无茉儿，过了今夜，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一定全都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

    乞丐的目光出现了几分微妙的变化，他呆呆地望着我，看起来竟不那么疯了。

    既恐惧“山外”二字，也恐惧这个不像是个人的我。

    冬天有一个好处，就是食物总算不是坏的了。我那个时候吃不进去东西，小兰花就细细嚼碎了喂我，我有时候神志清醒，觉得羞耻得很，想要反抗，可我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没有任何办法。

    那个乞丐红着眼睛，疯了一样对着人群咆哮，他虽然说不清楚，但是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我听见他说道：“你们睁开眼睛看看！这根本不是个人！你们到底在怕什么？杀了她啊！”

    我脑子轰地一声炸开，我从阁楼上尖叫道：“是你个鬼！她是我无茉儿捡来的！”

    村长被我的凄厉的尖叫声吓得一下子忘了自己要干什么。而我又一次乘风下落。这一次我没有丝毫的开心，我满心的悲伤与失望，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所见的世界变得越来越不像个活人生活的地方。

    偏偏是今日，漫天黄沙昏沉，一如呼应着那个山外有荒漠的传说。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空颜色昏黄，黎明被百年难得一见的沙尘暴吞没了。

    ☆、十一

    人群纷纷抬头，又一次看向我。

    我不自觉地伸出手要去抓他，碰到了另一只袖子，里面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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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渐渐看清，群山的禁锢太重，人的灵魂不堪重负，越是长大，越是崩裂。

    他用他的右臂稳稳把我揽进了他怀里。我看见他看我的目光充满悲伤。

    我阿爹阿妈在入秋时来过一次，带着妹妹，妹妹刚会走路，看见这灰白阴森的阁楼就吓哭了，此后他们就没有再来过。

    我紧张地盯着人群，我一眼看见了站在人群前面的村长。村长盯着木桩上的人，半晌才说道：“没错，这不是人。她是山外来的。”

    乞丐身边立着一个红木桩，木桩上绑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我仔细辨认了一番，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那该不会是小兰花吧？

    我疯了，尖叫着从栏杆之间跳了出去。

    小兰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