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投湖(1/2)

    顾明月在翰林院的公务并不难,甚至算得上十分清闲,不过是整理誊抄一些前朝的史籍。与她同一值房的,还有同科的榜裴静。裴家是江浙地区有名的士族,裴静名门,却与楚殷和楚夙的行迹大不同。她言行举止总端着几分傲气,并不好接近。况且,裴静的年纪几乎是顾明月的一倍还多,两人同一室更是无话可说。只等到午后放值,顾明月留在翰林院用过饭才回家。她在外书房待了不过一刻钟,便得知了厌厌投湖的事。——顾明月今天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虽然投湖不久便被人救上来了,可如今依旧昏迷不醒,只能请了大夫在房间时时照看。顾明月刚门,就见楚云正坐在廊旁站着一排他从楚宅带来的侍从,除此之外竟空无一人。“怎么回事?”顾明月的目光扫向一旁厌厌的屋,屋门大开着,除了隐约能听见大夫施救的声响,什么也听不见。楚云旁的风见她突然从外院来,当即上前一步跪倒在地:“都是小人的错,家主要罚就罚小人吧。”“说清楚。”风跪伏在地上,将埋低:“……今日小人在屋外与人谈话,厌厌弟弟忽然从屋,举着煮沸的茶汤泼淋小人。正巧,被主夫看到,主夫便罚他到后院跪一小会儿,他心有不满便言语冲撞主夫,被成伯伯倒在地,之后才跪了一会儿……就……就……”风越说越委屈,细的双目泪,啪嗒啪嗒地在青石板上浸渍。男孩不经意的半幅手背上,此时尽是红红白白,鼓胀脓的泡。顾明月看着也觉得于心不忍,招招手:“你先回屋涂药去吧。”语毕,犹豫片刻又将侍从都尽数遣走,只余楚云独自坐在廊。楚云直了腰板,手心了木质的椅把手。他脸上的表偶尔有一闪而过的疚惶恐,但更多的还是坦然。他扪心自问,错绝不在他。“这大正午的你就让人跪后院?”顾明月刚坐到楚云旁,就问一个楚云回答不了的问题。顾明月从小到大一直觉得楚云其实有几分傻乎乎的,小时候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信,被骗几次都不。如今他也变聪明了,知不能被她看到,偏偏让厌厌跪到后院去。楚云抿,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屋里刚刚好了午饭,这事吃过饭后再谈吧。”“我在翰林院吃过了。”顾明月回答,见他避而不谈也不追究:“你饿了就先回屋吃饭去。只是以后不要再这样罚他们,不然别人要说你苛待人了。”楚云闻言猛然瞪大双,似乎不敢相信顾明月会这么说:“我何时苛待他了?”从一踏门,顾明月就忍着气,他又不是傻觉不到。楚云用力撇开,眨掉眶中蓄积的泪意,握着拳平静了几番心绪才低声解释:“我是罚跪他了,可他恶意伤人在先难不该罚吗?我也只不过罚他两刻钟,谁能想到他……”“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我们家没罚跪的规矩。”楚云有些被她语气里的暗藏的指责伤到了。“我们家”是什么意思?要将他排除在外吗?

    对厌厌,他是有偏见,可何尝不是在忍让他?这侍从怎么轻慢他、撞他的,她从未见过。难他堂堂主夫就要这样放任一个妻主的侍从在家中从四撒野?目无家规?“以后这事我不了便是,他想欺负谁就欺负谁去!”楚云恼怒至极,一把将侧的茶桌掀翻,桌上的茶心顷刻间碎了一地。说完,赤红着拂袖而去。奉天医馆的男医师等楚云离开了,才从厌厌房里来,见此时廊满地狼藉,除了顾明月四无人,只能上前向顾明月见礼:“顾家主,人并无大碍,往后几日多注意休息便可。”“多谢医师。”顾明月仿佛一也不觉得尴尬,只问:“他醒了吗?”医师。等医师一走,顾明月刚到厌厌房,就听见男孩低哑压抑的呜咽声。他甚至都不曾换透衣裳,整个人盖着一层蔽的薄被,漉漉地伏在床上哭。顾明月见他没事也松了气,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背脊:“好了,也不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竟要寻死?”“……”厌厌听到女人熟悉的声音,抬起隔着光看见来人,一时哭得越发可怜。两只睛几乎得像两个桃,噎噎地几近哭得说不话来:“他们……他们说我……说我……”剩的话厌厌说不。顾明月怎么不心疼?她总觉得厌厌这些日哭得次数比在她边这些年加起来都多。她还是更喜他每天开开心心在院里四窜的样。厌厌顿了顿,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得很低很低,他羞愤至极,隐忍着从那些污言秽语中挑了些没那么难听的说:“……说我狐狸……还说我卖……”“所有人都这么说……”最令厌厌心痛的还是昭昭,就连和他玩得最好的昭昭都听信了那些人的话。他把昭昭当亲兄弟,往日在清风馆,谁欺负昭昭就是欺负他。可如今呢?昭昭连为他辩解一句也不曾,任由那些人当面羞辱他。昨日所有人都听见了主屋里的动静,看见他惊慌失措地从主屋里跑来。几乎一夜之间,他就成了勾引女人的伎男,成了挑拨家主主夫关系的狐狸。“你的守砂还在,怎么会……”厌厌腔中溢几声冷笑,他将脑袋埋在枕间,自暴自弃般语气竟带着些快:“他们说,我勾引你这么多年都没成功,是我上的狐狸味把你给熏着了。”“……”顾明月一时也无话可说,只安抚:“他们胡言语,挑拨是非,又不是你的错,你年纪轻轻的莫要寻死。”若是这些人是顾宅里的,这样信雌黄的人,早就被顾明月调去了。可这些人偏偏是楚云的陪嫁,她也轻易置不得。顾明月只得退而求其次:“你要还是觉得委屈,我把你送去母亲那儿,在那儿没人敢欺负你。”“我不走!”厌厌忽然抬起癫狂地大叫起来,他不甘心,他好好的日,凭什么就这样被一群贱人给毁了?凭什么他是那个夹着尾逃走的人?他们就是想要他走,他偏不走!厌厌定决心,他神恍惚地拉着顾明月的袖,双眸盛满了泪,连声哀求她:“小我也不想去库房,您别调我去库房了好不好?我哪儿也不想去,我只想留在您边,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小……”去库房的事,顾明月昨日便和厌厌商量过,厌厌是答应的。此时他这样改主意,顾明月虽然有些意外,可见他这般连连请求也只能答应。反正今日是险些闹人命,楚云应当暂时也不敢再对厌厌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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