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海棠(1)(1/1)

    雨后乍晴,山阶上积,宋叁踩着一路淅淅沥沥往山腰爬。夏天的雨得黏黏糊糊,即使过了也留不多少清,她了一汗,脸上特意央大嫂抹的脂粉也了大半。正是山木葱郁的时候,雨把枝条濯得净极了,蝉鸣嚷闹着把绿意往她里铺,浅浅,一刻那翠就要随珠滴似的。

    宋叁拨开挡路的两蓬繁枝,前便现一幢宝殿的廓,佛音袅袅,牵住她的却不是这个。她正要折路往一侧的偏殿走去,几瀑藤枝传来细细一声“阿宋”,那穿了一袭俏丽蓝衫的姑娘看见她转时往里躲了躲,见宋叁只笑立着望她,便缓步走了过来。

    “别看了。”孙碧殊偏过脸避开她的视线,她在外面等得太久,额上密密了一层细汗,被太光一照散珠光似的泽。她生的白,又骨匀停姿袅娜,一对柳叶眉似蹙非蹙并不显恼怒,反而有西捧心的柔可。宋叁已习惯了她的不对心,凑近抚了抚碧殊蓝的绸衣,笑:“好新鲜的颜,以前没见你穿过。”被碧殊实实在在瞪了一:“除夕那件穿在里的夹袄难不是这个?”她哑,只好涎着脸向她撒告饶。

    碧姝这才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瞥见她的脸时噗嗤一声笑了来,一笑一用帕给她净脸,却怎么也不掉。宋叁作佯怒状,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向后殿,笑,“我晓得孙小嫌弃我不修边角,罢罢,今年菩萨怕是得看上一佳偶变怨侣的戏码。”孙碧姝啐了一声,自己掌不住又笑了:“好坏的嘴!也不怕菩萨绞了你的。”

    她便停住,狡黠地笑了笑,把靠在碧姝肩上,往碧姝耳朵里气,也不知说了什么话,孙碧姝细瓷般的脸庞上浮起丝丝红,这次大概是真怒了,压着嗓叫了声:“宋瑛!”草丛里扑簌簌惊来一只麻雀,留啾啾几声鸣啼;适时拂过一阵风,得她们神清气明,宋瑛碧殊的手,说好啦,不闹你了,好不容易得空来一会,我们先去把事办了。孙碧殊静了静,抬望她,说,阿宋,这样真的好吗?

    宋瑛没有回答,只是握了碧殊的手,仿佛藉此能向她传递勇气似的。她们沿小路继续往后殿走,最后停在一只浑积垢的硕大功德箱前,宋瑛开问她:“阿殊,你想好了吗?”孙碧殊顿了一,要回答时发现宋瑛里盈盈的,牙齿几乎把一条血线;她突然记起来过完立秋宋瑛也才十六岁,而她上个月刚过了十七的生辰。她们刚认识的时候彼此都是顽稚孩童,宋瑛主意大,从小跟她哥哥一在学堂里念书,她哥哥结了业回去承继家产,她还在学堂里先生的手板讨生活。黑的发绞到齐肩,宋瑛偷偷用烧的铁丝成弯弯的一缕缕,衬得那张脸庞有很生动的俏。她撺掇着碧殊跟她一块把发散开成画报里的模样,碧殊私艳羡了很久,但最后还是欠缺那么一勇气。

    那是她们尚不通人事的时候,二人的游里带着一极为纯粹的渴盼。宋瑛刚生时比同胞兄稚弱不少,家里人给她取了个名,叫“小莲”,期望她能像莲一般生机,在人世扎无数茁壮的藕实。童年被家人领着互通名姓时,她们都想到“接天莲叶无穷碧”一句,彼此都认为这是难得的缘分。其实那时候还小,哪里知缘分一词的珍重,而真正懂得其义时,反而又嫌它太重了。

    “阿殊……”宋瑛又叫一声,尾音颤颤的,很怕她拒绝似的。其实她哪里会拒绝她?

    孙碧殊在心里低低叹了一声,不知为什么很想落泪,她反握住宋瑛的手——那无名指上因握笔而生的薄茧硌在她手心里,令她罕有地生澎湃的快意,仿佛携手一直这么走去就真的能抵达宋瑛中自由而光明的彼岸,而堆营在心底的不安、郁躁、怀疑仍旧存在,但至少现在,在这一刻,那些都不重要了。

    “当然。”她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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