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1/1)

    付纾珩抛了一句在很多人中这女孩必须接住的挑衅。

    余栀微微惊讶地望住她,这个她初次见到的女人,将范围划得更小一些是她亡兄遗落人世的妻。家族意义中她们本该有天然的亲密——毕竟那是她嫡亲的兄,一母同胞,甚至一胎双生,她留洋的费用来自这位兄,当她兄死后,当然又落到了这位孀嫂上。

    众人里她是该跟面前的女人谢的。

    然而余栀只是蜻蜓般将波从她上略了过去,她轻轻朝上座端庄的老妇,那枚尖巧的颌就在付纾珩中飞快地一闪,然后就迅疾地隐没在了这间满了人的正堂里。纾珩无动于衷地意识到四围那一圈隐晦的怜悯时,才同时领悟到,方才的少女已经跟她那目光一般轻巧地离去了。

    一个沾带意味的故事往往能供嚼用得更久,所谓的墙幽宅也隔绝不掉声音的存在,与她定婚约的男人的名姓尚未在她脑海里留什么印记,另一个代称已在耳畔淌得瓜烂熟——那家的三姑娘——一定是这么个抑扬顿挫的声调,混不清地在那些闷的暑日中被一张张脂斑驳的嘴传递着。

    绣房阁楼上虚虚挂着一把铜锁,窗不能开得太多,一条隙也就足够了,她坐在那一线风偷溜来的风为自己绣嫁妆——手里拈一的绣针,面前一面雪白的绣绷,不为绣什么东西,只是个样,“也是好的。”——母亲说。接着是那些陌生的熟悉的似草丛中虫豖嗡嗡作响的声音,随着溽的暑气一并了她的耳朵,她于是知自己是“难得的好命”,而那家的姑娘又是如何骇人地辜负了这副难得的运气;“……前还敞着,不知被多少男人看见过……”“……孙姑娘?不晓得,了这丑事还能活着……”意味的停顿后面缀着一声义更丰富的“啧啧”,“…...被胞兄亲自送到留洋的大船上去了,也不害臊,见了人照样没事人似地打招呼,人倒是漂亮,还真是天生的狐媚。”“唉唷,”仿佛怕被人听见,这是句渐渐鬼祟了的叹,断断续续的,“这哥哥就是太疼妹了。”

    她就这么听着、听着,从夏天到秋天,中秋前夕是个好日,她在那天被喜娘搀上了轿。摇摇晃晃是一叶扁舟,乘着那喜庆的乐声一路去了她此后另一座宅大院的居所。泛舟湖上,她仅在古画里惊鸿一瞥的景象,可此时腔里为何也胀胀地盈满了那图画上丝线似的雾?风停了,那摇晃也止住了,一只手掀开轿帘虚虚握上她纤瘦的手腕,隔着那片凉的血红她望见一昏暗的亮,她作为新娘要迈过去的光亮。她打了个趔趄,被那只手稳稳扶住了。

    那只手牵着她拜了天地房,握着喜秤给她的双目挑了一片柔和的光。还没习惯黑暗就得适应光明,但那光明来得太仓促太短暂,她只好轻轻地、不合礼数地闭上了

    她不知是不是第一晚没有看见那人的面孔,此后他留存在自己心中的相貌才会是那么雪白空茫的一小片。“歇吧。”她只听见这么短促而又毋庸置疑的一句,接着就是那阵尖锐的、斧凿般的痛楚,她随着这疼痛在那片她臆想中的海域里起伏、震颤、摇晃,中吐的声浪迎合。她意识到自己正在疼痛的波动里化,完全化前首先迎来了一个短暂的停顿,她正是在那停顿里捕捉到了那双冷津津的睛,快、犹疑、以及倒映的一张狼藉而扭曲的自己,“你……”,她环上去替他补全了剩的半句。

    一鞭打了她的躯,她半仰起,跟着那审视在喜烛的摇曳里望住横陈于喜被上的光,一注涓细的血正在她间蜿蜒着,像节饮饱了血的蛭,蠕动着的暗红,她为这联想心里一惊,然后就看见从此了她丈夫的男人抓住一截中衣在她上胡,一笃定促使她仰倒了去。烧到尽的喜烛爆一簇烛,她听着外渐渐闹了,有丫来给她洗,她没好意思请她们给她清理,于是那陌生而奇异的觉就留在了那,所有人都退时她突然很想知觉究竟是什么,躲在被的手便也着似的往游去了,那男人就在此时走了来,他解衣上床,然后揽住了她。

    经过一整天的忙碌,终于完成那层蜕变并躺此刻的万籁俱静中时,她反而悟到一极大的惶然与不安,那不安促着她开侧与她肌肤相亲的男人说些什么。她张了张,却什么也说不来——能说什么?她几乎是对他一无所知的。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这无知的不妥,但等她真正收拾好浮涌在心的责难前,一句连她自己也没思虑过的话已从中脱了:

    “您的妹妹……闺名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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