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亲蚕(1/3)

    程光侧避过，示意不受此礼，“陛折煞老臣。既陛无碍，臣便不多叨扰了。”赵成璧惊讶：“程师见朕还不足一炷香，朕已命人备晚膳，您用了膳再回去不好么？”“陛不必为臣费心。”程光捋髯淡笑，眸中光一闪，“老臣原本有一事相询。今见陛日益稳重，臣心中再无疑虑。有些话，陛不便，老臣自有论断。”女帝与程师皆是聪明人，彼此对视间已明白对方未尽之语。这几日女帝中毒的消息传得沸反盈天，京都众臣人人自危，担心忽如一夜改朝换日，自己寻不着妥帖的新大抱着。程光为清虽无安立命之虞，却着实忧虑女帝的景况，如今见着她甚好，心也大安了。“程师心如明镜，朕为念！”程光摆了摆手，“陛不光了年纪，连这些虚礼也一并跟着。从前老臣在明英馆时也不知被陛龙爪揪落了几胡，如今您倒客气起来，大可不必了。”她这位三朝贤师虽为人正派，却也不是古板的老儒生，言语间不失风趣。因尔玉公主与自家孙女年纪相近，程光待她不免多了几分辈的亲善，即便她总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他也只是暗暗叹息一声明珠蒙尘，并不多加苛责。如今公主登基，质良才犹胜先帝，程光更是自觉与有荣焉。赵成璧嫣然而笑，随即想起一事，向其拱手：“程师莫急走，朕正有一桩官司烦您相助。”“陛不妨说来听听。”女帝便将自己捧杀秦徵羽的计策娓娓来，末了又：“其实朕原无意这般冒险，抬举沉贵卿无非是因着其朝中牵扯不，朕亲蚕时也少费一份心罢了。如今时势，朕不得已将秦侍君摆到台前，打起神应付三边恶狼。只是此计朝中不明就里，难免会对秦侍君多加指摘。”“此事有些为难了……”程光了髯，“老臣无能，左不过是与己方人众通一个气，旁的也帮不了许多。可京中局势正自发酵，各家府宅豢养的私兵异动频频，老臣担心亲蚕之际陛将有命之忧啊。”“得程师此言，朕已定了心，其余事端朕自有主张。”程光见赵成璧十分定，便也放心笑：“可见陛还是顾念着容太傅，若真不在意了，将那小儿用作棋倒是最妙。”赵成璧意识地一握拳，面上神也绷起来。在辈面前，她有些不应心，一脸的难以启齿。“朕与他多半有缘无分。如今他被朕禁足未央，若程师为他当一回说客，还是免了吧。”程光眯了眯，“老臣还未说什么呢，陛便急了。”女帝赧然。那老又噙着了然的笑淡淡开：“未央可是好地方啊。正室之所……”“程师此话朕不敢苟同，朕从未想过要立太傅为正室君后。”赵成璧拂袖肃立，面上神几变，最终落一怅怨织的复杂绪中，轻声：“放他在未央，不过是因为……太傅一向甚月白天青一类冷，倾云殿殿布置应能合上他的喜好。”程光老微瞠似反驳，终究还是捺来，摇：“老臣觉着陛与容太傅总有一日都会想明白的。”容珩小儿是程光亲看着大，他知晓其在颜上并无特别的喜好，可女帝却说太傅偏天青月白。程光想起年幼时的尔玉公主，小小的一团儿，还未怎么习得说话便已能分辨丑妍媸，一见了容家二小便伸小手咯咯直笑，气得先帝怒发冲冠，直女孩儿外向，不疼爹爹。再大了些，便整日追着容珩四跑，每每御贡上最新鲜的衣料裁了裙后，都要先穿上到容珩前刻意地晃悠几圈。“容珩哥哥，是这雀蓝广袖留仙裙好看，还是上回的银朱洒金珠地锦襦裙好看？我觉着上次的料更好些，只是典饰姑姑们裁的样式我不大满意，要么还是换一件百褶裙吧？”公主是养着的小雀儿，边跑边叽叽喳喳的，仰着定要问一个究竟来。容珩那时年纪也不大，可已修成了个沉着淡静的玉人儿，只瞥了公主一便淡淡：“臣见无甚区别。”尔玉公主面容一垮，眸中粉泪盈盈，明明一秒就要哭声来，却倔地憋了回去，鼓着小脸儿哼：“那就是都不好看，次玉儿再穿新的给容珩哥哥看。”有一日，容珩着了件月白的圆领襕衫，簪青云冠，腰悬墨玉绦。这是当世监生极常见的装束，却因他整个人的外表而被衬得遗世独立，仿佛潜龙仙鹤，颀秀。尔玉公主一见便直了，文赋课上不停地回观望，程光不得不假作咳嗽，直至咳得倒了嗓，这才叫她收敛半分。程光了她站起背书，公主答得驴不对嘴，一张便是：“容珩甚，城北徐公何能及君也……哎呀！”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胡话，连忙红着脸儿捂住嘴，小猫似的怯怯望向容珩。那容二郎虽勉力维持淡静，神也毫不游移，可耳早已红得滴血。因有先帝授意，程光自己也乐见这一对小儿女早成事，便令容珩为公主补习课目。显而易见的，从那日开始，容珩便常作此类公主喜的打扮，好好的簪缨世家贵公，得直如修真人一般，偏偏那公主还得撇不开。原来在太傅中，公主无论何打扮俱是的，公主着哪一样，他便也不自觉地靠了上去，化作她所钟的风景。程光低低一叹，路漫漫其修远兮，阻且。容珩小儿，珍重！倏忽几日过去，女帝要的两件事都不大顺当。先是云舒那儿，才刚走到净玄寺后院，便瞧见两名比丘尼抬着一尸往角门里去。云舒忙凑上前，见那尸首面上罩了块白布，问询后才知是寄居于此的昌邑王妾室，半夜忽然暴病而亡，死状惨烈。那两个比丘尼似有顾忌，神回避不敢言他，云舒反复试探后才了些底。原来那妾室死前，寺僧人了夜课曾仿佛瞧见一黑影钻其房，尔后便是压着嗓的惨叫声，众人心有戚戚，只觉有恶灵作祟。可这佛门清净地若还镇不住冤魂厉鬼，岂不是贻笑大方？云舒在给女帝的信中秉明了她的猜想，并非鬼魅、暴病，而是人祸。有人不愿她代什么要之事，便径直了结了此女命。赵成璧以为然。不多时，临楼王也递了近似的容，似乎在自证清白。女帝看后不置可否，心知此计过于直白，不似皇叔手笔，许是那昌邑王狗急墙了吧。另一桩大事则是册封秦徵羽为君仪，位同婕妤，略低于贵卿，因着秦徵羽委实太低，这其实也算得上了不得的荣了。女帝为其择了一秦姓的千备，令其拱手奉茶、更易亲祖，从此以后，秦徵羽的过去便不再是乐坊司的伶人，而是从六品千备寄名养。这一便将后风向得翻了个底儿掉。因朝请郎好赖也是正七品上的文官，原先中仅有沉宴一位算得上正经，众人都对沉贵卿看一筹。如今女帝为秦徵羽亲择依仗，其涵恩又更一层，故而贵卿近日隐隐失势，玉棠上一片颓靡。朝堂众臣对此事更是哗然震惊，可真到了要递折的关儿，各家各都互相观望着对方的动作，见临楼王与清两山都岿然不动，一时间便风声寥寥，雷声大雨小而已。也有几个直谏的诤臣不知退，梗着脖在朝堂上痛斥女帝为后男所惑，乃短视妇人耳，都叫那女帝当打了板，哀哀嘶叫着被抬了去。此事了结，亲蚕之礼才算终于有所定夺。三月末，意已阑珊。女帝于京畿田郊率众臣及诸女眷行先农、亲蚕二礼。其实二礼所谓奖励耕，原该在播之前，再晚也不应过了二月。此前皇帝没提这茬儿，众臣也只当是新帝稚，置朝政已足够费神，浑忘了这一。可过后又被她提起，地挨着日的韵脚续上祭祀，再联系上近日的风声，莫名倒有些刻意为之的挑事意味了。赵成璧此前已斋戒三日，一朝服大妆曳锦织金，天家尊贵不可视。其前司礼、司仪二位大太监着一席大红猩猩毡的官服，齐齐声唱喏。“国六神，见诸风伯、雨师、灵星、先农、社、稷。昔我华夏始祖伊耆氏，号为神农，其治，卧则民居，起则于于，民知其母，不知其父，与麋鹿共，耕而，织而衣，无有相害之心，此至德之隆也。神农之教曰：士有当年而不耕者，则天或受其饥矣；女有当年不绩者，则天受其寒矣，故亲耕，妻亲织，所以见致民利也。今上效先农之礼，奖励耕，使夏之所生，不伤不害，裨益国本。”众臣及女眷皆跪地叩首：“吾皇圣明，泽陂黎民，天之幸！”虽如此说着，但总有几位心里不甚顺畅。那“民知其母，不知其父”的话十分古怪，与奖励耕有何关系？也不知女帝翻了几日的古籍才寻。为着侧证自己牝司晨的合理，竟连先神伊耆氏都搬了来，果然是稚龄妇人，心刁钻。赵成璧立于台之上，帝王衮冕满绣九章金龙，不动不移。待太监将祝祷辞念完后，方一挥手，淡淡：“众卿平。”“谢圣上！”“去岁中秋，朕授命于皇考。俭以凉德，缵承大统，肩负社稷。意与天更新，用还祖宗之旧。然虏猖寇起，夫西洲乃我之属夷，以我全盛之天，文武之多人，何敢逆我颜行？征伐未已，而国帑匮绌，朕中夜思惟，业已不胜愧愤。今坛于田，非仅祀先农，乃共祭我大胤儿郎也。”女帝言罢，取来一壶浊酒，亲饮一杯，而后尽泻于地，躬三拜。

本章尚未完结,请击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