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冬雪(1/2)

    汴安十二月,无雪。

    但空气中仍浮动着寒气,直直到骨髓里,让人沉痛又绝望。

    太傅孙延德隔了张桌案与年轻皇帝对望。孙延德已是耄耋之年,鬓发就如这大燕冬日的天一般苍白黯淡。

    他立在那里,不声不响,只是两颊耸动着,睛里是皇帝读不懂的绪。

    皇帝垂睛,面前的案上,放着一页宣纸,一方砚台。

    砚台里墨已被磨开,墨转间反着幽幽的光。

    虽整冬无雪,但寒风依旧凛冽,尚书监的门被风哐当开时他一儿也没有惊讶。

    桌上宣纸洁白光,轻薄得隐约可瞧到桌案表面老梨木斑驳的树纹。风有些大,卷起宣纸的一角儿,在半空中挥舞。

    皇帝盯着那被浮起的一角儿,见它在风中摇摇摆摆,只是苦于镇纸的束缚而不得解脱。

    那一瞬间,皇帝甚至觉得这张纸仿佛被赋予了崭新的灵魂与生命。

    一秒他就觉得自己的想法着实可笑。

    纸就是一张纸,怎么会有生命呢?也许它曾俯瞰过空绝景,亦或者面临过惊涛骇浪。但是往事如烟云散尽,此刻他面前的,只是一张纸而已。

    在这张已没了生命的纸上,皇帝要痛斥己罪行,那些他自己都未曾知的罪行。

    皇帝久未开,孙延德向前行了几步,伸手,叠满皱纹的手在碰到笔的一瞬间颤了颤,又收了回去。

    他将砚台里的墨磨得更开了些,蓬松的笔尖足墨,沉甸甸的。

    “陛,写罢!”

    一个时辰后,太监们带着一卷诏书从昭匆匆而

    经过午门的时候,为首的大太监脚步顿了顿。

    这大太监名叫海明尘,是皇帝边老太监海德养,十七八岁年纪,形瘦,样貌倒是俊气。

    海明尘看了看那跪在冷风里的影,转边的小太监问了声:"大人怎么还在这儿?"

    那小太监原也是有些惊讶,听了这话又低苦笑:"公公您也知,王爷吩咐过了,谁敢呀……"

    海明尘眉,也没在说话,带着几个小太监急匆匆地去往外了。

    过了半个时辰,太监们去而复返,在过午门的时候,海明尘停脚步,朝边几个太监:"你们去拿些手炉披风给大人用着,咱家先去明华殿回禀陛。"

    明华殿是皇帝寝居,位于在皇城正中偏北,与午门隔了太华,文华两殿,安,安乐二门。

    明华殿,皇帝执了本书,斜倚在龙床上。

    他发带已除,墨发如瀑泼洒在床。

    海明尘殿来,跪安过后,熟稔地上前去为皇帝束发。

    略带薄茧的指肚从发一路到发尖儿,没有丝毫阻滞。

    海明尘一边将发带绕上,一边说:"陛大人还在跪着呢。"

    皇帝翻书的手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翻了一页去:"又无人叫他跪,他自己跪在那不愿意起来。"

    "朕倦了,一会你给朕读读这书吧。"皇帝将书半合起来,放在膝盖上。

    海明尘应了声是,手中白玉簪轻巧穿过发髻,又整了整两侧垂发,这才接过皇帝手中书籍,翻到有折痕的一页,顺从地读了去。

    也幸好他之前吩咐了小太监们给大人准备手炉披风了,只是夜寒,只望着大人能够撑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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