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4/7)

    “你生来应该站在高处,受万人敬仰。”魔神又往他手里塞一碗甜汤:“为什么要抗拒踌躇?”

    帝释天接过已经特意为他放凉的汤,没有再辩驳。

    族人说,拥簇国王,永远忠诚,这是他们的天命。他们也许不知,早在神殿的时候,他就已经把那顶金红的皇冠稳妥拿在手中过了。神子行天授职责,需要被这些规矩束缚么?

    “贵族与皇族早已离心,就算我已经不在教廷,也可以得到所期望的支持。”

    帝释天小心地打起了一点自信,又在下一刻感到和当初仰望时相通的空落,感觉眼皮过分沉重:“我没来由觉得这些事本不必我来的。就好像……有人会比我更合适这份荣耀。”

    魔神把盛着莲花酥的碟子往这边推了推:“这就是属于你的。谁也抢不走,你也别想送出去。”

    帝释天失笑:“其实我并没觉得有人适合,只是一个奇怪的想法罢了。”

    他侧头问:“魔神大人会一直看着我吗?”

    “尽我所能。”

    帝释天终于觉得吃着口干,端起碗喝了口汤。沁甜汤水流过食道,给他以淌过心脏的错觉。

    甜得刚好。

    或许他们都注意到了,或许只有一个人注意。不知从何时开始,帝释天看见魔神那一刻起,莲花会悄悄开满湖泊。

    神明真的有身居高位的忠实信徒吗?帝释天对此深表怀疑。

    如果神无法回应请求,神无法施以惩罚——祂,毫无争议,将变作牠。人们的信仰源于需求和恐惧,在名利场争斗的高层尤其如此。帝释天只需要利用这些需求和畏惧,以“神子”与贵族甚至更多更高的身份,来攫取他所期望的东西。

    没有人会在意他是否“信仰不纯”,没有人在意“神”究竟是谁。利用那些矛盾,他只需要轻轻搅局,就能带起风云。博弈,周旋,利用,防备,这些不过是身为贵族子弟生来就应该学会的生存技巧。

    有的人将牺牲,但更多人将解脱。

    帝释天走过战争的焦土,除了无尽血泪,也只能看见肮脏的手在背后不停疯狂掠夺。这些生命不被上位者看做生命,那么背上傲慢贪婪之罪的人也应该付出与之相对应的代价才对。

    “权力,无数人趋之若鹜而独我不甚在乎的东西,终于也必须轮到我入场去争夺了。”

    “请保佑我吧,我的魔神大人。”

    他心中信仰已经被另一人悄然代替。在无知无觉间,在潜移默化的陪伴里,他的信仰不再只是没有温度的神像,不再是空有经典的传道者,而是能够切实来到他梦里的,自称魔神之人。

    异常糟糕的雪夜。天上还是笼着不见日月的浓云,供给已经快跟不上了,但后续物资依旧未到,所有人都只能节约粮食以防彻底断粮。帝释天没有要求特殊优待,只是食用比他人更少的食物,然后极力用烈酒把自己灌醉。

    胃里被劣质酒精烧灼到产生了撕裂般的痛楚,他不感觉饿,只是整个人仿佛要从内部燃烧起来,把这该死的大雪烧融。

    酒精带来令人意外的冷静。帝释天裹上狐裘,掀开营帘。

    “给我一次机会。倘若我失败或造成重大伤亡,那便分食我的血肉充饥罢。”

    用一场豪赌,博取一切的开始。

    帝释天会永远记得那场胜利。在他指挥下一小支兵力顶着风雪随他奇袭敌人后备粮草,守卫逐个暗杀。能装下的一并带走,那些带不走的,几乎都被一把火化为无法再使用的残骸。待到敌方恢复暴雪阻断的通讯反应过来,他们早在对方攻击范围以外满载而归。

    及营地,雪恰停息。帝释天羸弱的身上落满雪花显得难堪重负,但他始终是直着身体的,那样温暖笑着,以掠夺的方式给己方带来希望。

    “现在胃还疼吗?”梦里,魔神反倒更关心他的身体而非他描述得惊险刺激的战斗:“不要总亏欠自己。”

    帝释天假装放在心上,话锋一转询问魔神:“魔神大人,可以教我兵法吗?我感觉今天所为还是有颇多不足,看来太过于稚嫩了。”

    高大的魔神一扫往日只是钓鱼下厨的柔和,显得气魄很是摄人。明明看不清面孔,可帝释天总觉得他在审视自己。

    “对,有缺。”魔神随手在地上捏出个沙盘,示意帝释天在对面坐好,果真进行异常详尽的解释并提出改进建议。

    帝释天仔细听着,那样乖巧,让魔神那点小小的虚荣心接近盛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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