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1、木偶(5/7)

    不可否认的是,绫杳的确对这般与真人几乎看不出差别的木偶相当感兴趣,且不论外观如何,而这其中寄居的灵魂便令这般木偶已然便为了一道神魂的容器。

    修道大乘,便是身魂合一的过程,愈是高阶的道修,身即魂,魂为身,愈是不可分割之下,肉体便愈之强大,与万物相通,却唯在神阶之前不可毁之肉身。

    肉身灭,也便意味着身魂合一的神魂也散了去,身死道消,不过是转瞬之事。

    而普通人族那般的脆弱,便更不提那神魂如何得以离体保存,就算是早有猜测,待到绫杳实际得知穆青果曾真是个道修之时,还是不免狠狠吃了一惊——

    毕竟这木身再像真人,却抵不了这实打实得以自主思考支配的灵魂。

    从许多方面看,若是这滋养神魂的灵药充沛,穆青这个生于千年之前的人族,已然从某种层面上获得了不灭的长生。

    而这一切都取决于那个男人。

    “我死于千年前的那场人魔混战——”

    或许从未有人问过他的过往,在灯影葳蕤下的穆青沉默良久之后,说话的声音只与面前那跳动的灵光一般,很轻很轻:“我的父母、兄妹、师长、挚友、爱人…在那场突袭中无一幸免,我被击入山后的河中之后,胸口深深地插着一把匕首,随波逐流…我感觉我的血一点点流走,我与那刺骨的雪山融水一般,终会变得冰凉无比,搁浅的尸首也将变成这山野的养料…”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在我最后一丝意识消失的前一秒,我被人从渺无人迹的雪山光影的乱滩中救起。”

    “粗粝的杂石磨得我后背生疼,仿佛一路将要磨透到骨里似的,身体好像很凉,却又仿佛沸腾得发烫…那是我最后一次感受到痛,或是这世间的温度。”

    穆青抬头,将那乘着灵火的灯罩掀开,葳蕤的火苗轻舞地跳动,却不比那传统的蜡烛,感受不到任何逸散的温度,也更为亮堂——

    然其核温之高,却不是常人随意可以触碰的程度,他却当着她的面,面无表情地、确乎没有一丝犹豫地,将指尖伸进了那跳跃的火光之中。

    绫杳下意识想要去将那引火自焚的手臂拉回,慢了一拍的她却只见得那奇异的木制却在那等高温下却只是变得愈发光亮些许,一切如初,从某种程度上,确乎比那人族精铸的玄铁都刚硬许多。

    “醒来之后,我便变成了这等模样…千年往复,我为了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无论东西,始终随侍在侧。”

    “他说,他叫桓容。”

    “盘桓的桓,难容的容。”

    “我犹记那日,是夏末之后的第一个秋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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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3、孤岛

    或许是霎那间的鬼使神差,令得她答应了这般荒唐的要求。

    明明…他们也只是万千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罢了。

    她已自顾不暇,又何管他人死活。

    莫由来地再度轻叹一气,小姑娘抱着薄被翻了个身将头深深埋进被窝深处,残余着的阳光气息萦绕鼻尖,显得明朗又干净,好似与那大漠的澄澈与热情一同融在了其中。

    也许是怜悯,也许更来源于其他什么特殊的情绪,绫杳晕乎乎地抬起头来看着那颇有异族风情的纱帐随着微燥的风轻拂床栏,总觉得心中的怅然难消,却又说不上来什么,就好像一叶漂浮的扁舟,随波逐流,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决定不了自己所去的方向,转回眸来,又觉自己的这般情绪只是晚梦遗留的多愁善感。

    那是一个陆陆续续做了百年的遗梦——

    指尖波荡的水面,海上挂着永远不落的月亮,一切沉寂在永夜之中。

    梦里的她像是困在一座孤岛之上,日复一日的没有白昼,一个又一个地往外扔着漂流的琉璃瓶,空白的纸条里却什么都没有写。

    她好像在联系一个人,却又不知该寄给谁,孤无扁舟,也不知要怎样迈出这座永夜的孤岛。

    “你想好…你的答案了麽?”

    耳侧突而出现的声音像是忽而惊悸般,绫杳猛然转回头去,身后只是空无一人…

    唯有远处那不知看了几回的芝兰玉树依旧银华流转,待到思绪再次凝结,她发现自己却不知何时再次光着脚坐在了软糯的沙滩上,身侧是一个又一个光华流转的琉璃小瓶。

    啊…又是这个梦。

    绫杳这般想着,却已然淡然于自己昏昏沉沉突而睡着的梦境,那是一日又一日重复流转的海风,她像是一个孤独的旅人,被人遗失在了这座永恒的孤岛上,随而扔出的瓶子,也将消弭在无尽的波涛之中。

    她在梦境中想了许久,总觉得自己似乎在等人。

    好久…好久……

    却始终等不到那个将她救出孤岛的舟。

    转过头来,又好像自己便是这座孤岛,在逃避那滂沱的喧嚣,甘愿永寂于这般的秘境之中。

    就在绫杳以为方才那只不过是梦境中的幻听,那许久沉寂在拍案细浪之中的声响却再度响起——

    “沛郡桓容,春卿为公,拜之长安,桃李逾百,关内上侯…”

    那霎那而起的娇糯声音空灵,仿佛忧在春闺梦里,在春后的新雨里,面前的夜海突而变得透亮,隔着一绡片下的阳光,场景须臾变换,她愣愣地在那不甚流利直至在某句卡壳得支支吾吾的话语中,瞧见了一个抱着一卷古简,磕磕巴巴背书背不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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