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故里(1/1)

     魂归故里

    枕函香,径漏。依约相逢,絮语黄昏后。时节薄寒人病酒,刬地梨,彻夜东风瘦。

    掩银屏,垂翠袖。何箫,脉脉微逗。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鬓云松令》

    *

    崔家十六娘死了。

    据传言,年关的前几日,从冯府后门抬一卷草席,崔织晚就被裹在里,运去了京郊荒山。

    吴州崔家再有钱,到底只是商。崔织晚为一介商之女,能嫁给当朝首辅冯纪嵩之冯辙为妾,实属不易。

    这其中的辗转波折,外人不敢轻易评判,只得一叹。

    有人说,她是个人灯,中看不中用,风一就灭了。

    有人说,她是畏罪自戕,因为娘家贪墨,欺君罔上。

    可崔织晚只想说,一切都怪她自己,怪她错信了人。

    一片冰天雪地中,崔织晚离了魂,飘在半空看着自己孤零零的尸首,满心都是不值。前一刻,她还被冯辙压在霸王上弓,一刻,魂儿竟已经归西了。

    草席的一,“她”鬓发散,额间赫然显一片猩红,稠的血迹蜿蜒而,染污了“她”半张惨白的小脸;而草席之,她的上只穿着单薄的亵衣亵,素的衣料恰似丧服。

    男人为了羞辱她,直接将死人从床榻拉到这里,连穿件像样衣服的机会都不给。

    崔织晚估摸着,是她当时反抗太过,挠伤了冯辙。那个狗东西兴致被搅,恼羞成怒,便顺手抄起床瓶,朝她上狠狠来了一

    这样的伤势,寻常人或许死不掉,可于她这个病怏怏的女人来说,却是致命伤。

    不过,死了也好,她本就不想活了。

    活了十九年,崔织晚没成过一件像样的大事。娘亲早亡,继母不慈,作为爹爹唯一的女儿,她却只知坐享其成,挥霍无度。

    “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她这一生,先后两度所遇非人,冠绝吴州的艳丽之姿曾是她的依仗,没想到,也是她的坟墓。

    崔织晚死后魂魄久久不散,许是她执念太重,连回都不得,只能继续在人世沉浮。

    之后十余载,她昏昏沉沉,像是了一场梦,时醒时寐。

    清醒的时候,她看见自己死后一年,崔家余的族人为避冯家势力,南逃亡,终得安稳;死后两年,原先那个偷偷将她献给冯辙的举人丈夫因通敌狱,被以极刑;再之后的七八年里,冯家的权势达到了峰,冯阁老在朝中一手遮天,而他的儿冯辙则掌,被人尊称为“小阁老”。

    可是,直至第十年,如日中天的冯家却似大厦倾颓,一瞬间,全都倒了。

    冯纪嵩在狱中暴毙而亡,冯辙被腰斩之刑,全族男十五以上斩首,女十三以上充,其余人等放三千里。

    听闻,冯府门前凄厉的哭号声整整三日不止,正如同当年崔家被抄。一报还一报,这是他们该着的。可不知为何,崔织晚始终兴不起来,执念未解,她依旧得不到解脱。

    直到死后第十一年,先帝驾崩。她万万没有想到,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替她们崔家昭雪,甚至,还给故去的崔家老爷封了爵位。

    游在大街上,崔织晚偶然听见有人谈及她:“那个崔家十六娘倒可怜,要是没死那么早,如今也算个侯府小了,走到哪里不是众星拱月呢。”

    她听见,轻轻笑了笑。

    是啊,让家族脱离商份,不正是爹爹毕生所求么。大仇得报,夙愿已了,爹爹在九泉之应当可以安息了。

    发昭告的那一日,崔织晚耗尽最后一缕魂,从京城飘回了吴州,飘了尘封十余年的崔家老宅。

    叶落归,魂归故里。她被遗弃在京郊荒山,死后没多久,偶然一次醒来,尸首竟已不知去向。许是被某位好心人葬了,又许是被山间猛兽叼走了,这些她都不在乎。只是,这缕孤魂,无论如何也要回家。

    正午时分的光刺难忍,一丝丝蒸发掉她那一微弱的力气。远远望见祠堂大门,她觉得自己前的景渐渐模糊,甚至开始现幻象。

    似乎,有个男正立于崔氏祠堂,他仰望着空的牌位,背影宽厚,一语不发。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不停促她,近一,再近一。她想飘近,只想再看一他的样貌,可惜已经没有时间了。

    崔织晚残留的最后一缕魂终于彻底消逝在人世间。

    ……

    那么,他,是谁呢?

    死前那短短的十九年里,我见过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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