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领导(一)(1/10)

    2006年8月的一个寻常上午,蒋贺之接到了一份不寻常的职务任免通知,通知说,据组织印发的《任用工作条例》、据公安召开的直属机关大会会议神,经洸州市公安局党委研究,他符合晋升条件,被提为市局刑警支队二大队大队

    通知发后,副队何絮飞边迅速围拢了一圈人,男男女女,嘈嘈切切,显然都在为他抱不平。何絮飞今年四十多,是既敬业又亲和,二大队里资历最、立功最多,市局多少年轻骨也都是他手把手带来的,理应由他升任这个大队。何絮飞自己倒不介意。见场面有些尴尬,他赶起立鼓掌,笑着说:“恭喜蒋队晋升,今晚蒋队请客!”

    众人不变初衷,一动不动,何副队搡了旁一位名叫张钊的刑警一,张钊这才不不愿地鼓起了掌,其余刑警也给师父面,附和着喊了两声“请客”,反倒是蒋贺之始终眉蹙,一双棱角分明的桃也抿成薄薄一线,似乎并不为此兴。

    独自沉默半晌,蒋贺之转找去了沙局的办公室,他立定门前,敲了敲门,听见一声“来”才推门而

    沙局全名沙怀礼,这个令无数罪犯闻而变的洸州公安系统一把手,其实是个一脸佛陀相的胖,慈眉善目,见谁都自带三分笑。

    沙局此刻独坐办公桌后,面前一只透明的保温杯,几丝新泡的碧绿茶叶正缓缓舒卷,载浮载沉。蒋贺之径直来到对方跟前,居,问了一句既不讨喜又不客气的话:“沙局,为什么是我?”

    “不是说了么,别叫什么‘沙局’‘沙书记’,就叫老沙——”沙局为人着实客气,不慕虚名,就乐意别人叫他“老沙”,乍一听,还以为是那个《西游记》中兢业勤勉却无甚本事的三师弟。

    话音未落,门外就风风火火闯来一个将近两米的中年汉,洸州市局的副局竹林,一见老沙还笃悠悠地坐在办公室,扯开嗓门就冲他喊:“上不是通知了么,今天咱们市里所有厅级以上的,除特殊况,都得去接新上任的市委书记,怎么就你还在这里?”

    “我让老杭代我去了。我不凑这闹,我都快退休了,没那么大的取心了。”老沙捧杯饮了一茶,笑着打趣对方,“你不也没去吗?哦,你要想在新书记面前脸,我替你守在这里,你赶去吧,好好表现。”

    “什么话?我需要在领导面前表现?我这副局的位置是弹喂来的,是靠这一‘军功章’拼来的!”竹林年轻时候过缉毒,仗无数,九死一生,迄今脸上还有一片烧伤的疤痕——那是走投无路的毒贩,打开化气罐与他同归于尽时留的。竹林悻悻一撇,这时才看见房间里的蒋贺之,竟瞬间化鲁智为林黛玉,收敛了洪钟般的大嗓门,“哎唷,小蒋也在啊,刚没注意,那、那你跟老沙继续聊,我先去了。”

    “刚刚说到哪儿了?想起来了,说到‘为什么是你’,”待竹林了门,老沙重又望向蒋贺之,笑眯眯地反问,“为什么不能是你?你调来前就是‘全国公安百佳刑警’,让你任这个大队,不天经地义吗?”

    “那个‘百佳刑警’怎么来的,您心里比我有数。”蒋贺之淡淡皱眉,面仍不喜兴,嘴上仍有推脱之意,“我才调过来,寸功未立,只怕队友们会不服气。”

    “谁不服气?”老沙站起,拍着蒋贺之的肩膀将他带到办公室的门边,随意拉过一个从门经过的小年轻,就问,“咱们公安在职级晋升过程中,一直秉持的就是公推公选、公平公正,你就照实说,局里有没有人对这次职务任免有异议啊?”

    谁敢在局面前有异议,小年轻当然摇:“没、没有。”

    “行了,去吧。”挥手将人打发走,老沙转看向蒋贺之,更是笑眯了一双,“你看,没有嘛,大伙儿都服气嘛。”

    “服气什么?”蒋贺之今天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又冷冷来了一句,“就因为我姓蒋吗?”

    “不许胡说!”老沙上打断他,“你这是小人之心!这为政之要,惟在得人,都说了,这个大队是依据组织和公安的文件神决定的!”语气显是重了,老沙赶又顺安抚,络地拍了拍蒋贺之的肩膀,“再说,你这姓有什么不好吗?我想姓还姓不上呢。”

    话赶话没了意思,蒋贺之不再明知故问,笑说一声“好”,转而去。他脾气来了,来时还晓得敲敲门,走时却没跟局打招呼。

    人至门外,忽听见门的老沙运自如,铿铿锵锵地唱起了京剧《大明察使》——

    “察使掌刑法位权重,申冤狱查官吏严明政风,半月来州县走市井,三品官微服私访假作书生……”

    这是一反腐大戏,一曲正义赞歌,讲的是三品官黄兹公微服私访,不徇私、不怕报复,为民扫黑除恶的故事。老沙是个票友,擅唱铜锤黑的大脸,也能唱槌巾的褶丑,且唱念俱佳,有模有样。今天这戏显然别有意。戏外的沙局与戏里的黄慈公份相似,肩担的责任也大抵相同,然而蒋贺之早有耳闻,沙局以懒政庸政闻名,此刻以青天大老爷自比未免荒唐。立在原地,他静静听了一晌,还未动回自己的办公室,就见方才那个小年轻又急匆匆地折了回来,说,派所那边接了个案,通知咱们刑警队去一趟。

    警车警,因更熟悉地形,何絮飞开车,蒋贺之坐副驾驶。

    “说不该是我跟你搭档,不过你才调来,沙局他们让我带你熟悉一,蒋队,你可别介意我倚老卖老啊。”何絮飞说。

    “别叫蒋队,叫小蒋就行。”蒋贺之面朝窗外,手肘支住车窗,手指托着,正凝看节节倒退的风景。

    “那我叫你贺之吧,这名字好听。”何絮飞一边开车,一边偷偷拿角打量蒋贺之。这个男人非常英俊。这英俊,不仅招异青睐,也令同惭赧。与多数国人大不相同的立面相,的鼻梁,骄倨的,本是拒人千里的样貌,偏生有一双“看狗也”的,更教人青睐或惭赧了。何絮飞才多看了蒋贺之两,便忍不住自嘲地笑,“真是珠玉在侧,觉我形秽啊,欸,我在新闻里看的,你是中英混血吧?”

    蒋贺之没什么表:“四分之一。”

    凭心说,何副队是很愿意跟这位新队多唠几句的,但对方本没有与他攀谈的兴致。他仍想撬开对方的话匣,便拿审讯犯罪分的那,腾手从兜里掏一只烟盒,递了过去。

    蒋贺之客气地拒绝:“我不烟,谢谢。”

    “烟都不?熬夜办案的时候可有你苦的。”何絮飞想想,又多了一句嘴,“那你平时喝酒吗?”

    蒋贺之仍是摇:“也不喝。”

    “嚯,到底是豪门公,家教真严!”记得蒋贺之刚调来的时候,整个洸州市局都大意外,人们背地里接耳:哪有这样的公哥,不钟鸣鼎、衣紫腰金的,偏来这刑警大队吃苦受累?何絮飞与那些人一样不相信、不理解,便又问一句,“你为什么要考公安啊?”

    蒋贺之总算转过来,不答反问:“你为什么考公安?”

    “我小时候不读书,所有能奔上的前程里,就警察最好,公务员,铁饭碗啊。”何絮飞笑了笑,已经忘记了先前自己的问题,又问蒋贺之,“你既不烟,又不喝酒,不会连女都不近吧?”

    蒋贺之没打算在前辈面前直接柜,只好敷衍:“以前倒是近,现在么,没这个条件了。”

    “确实,公安系统本就狼多少,那唯剩的几块,也大多被别的狼先叼走了。”想到此等现实,何副队不由痛心疾首,“咱们公安应该多招女,学学人家检察院,那叫一个枝招展、女如云。”

    蒋贺之打小见惯了人,因此再漂亮的人也很难他的,他对“女如云”四字颇不以为然,挑了挑眉:“检察院哪有女?”

    “有啊,就咱隔,洸州市人民检察院,大名鼎鼎两朵检,一朵是‘公诉之’,叫佟温语,温声细语的那个温语,一朵是‘反贪之’,叫什么……叫什么来着?”何絮飞翻着儿想了一,猛地一拍大,“对了,叫盛宁,盛世安宁!”

    蒋贺之没搭腔,嘴角戏谑地微微勾着,还是不信。

    “你才来所以还没机会见,我见过啊。前阵有个案从我这边移的检察院,跟我对接的就是佟温语,真的、真的、真的,特别、特别漂亮,我一个已婚已育、心如死的老同志,见了都心发慌、手冒汗,本把持不住……”为表程度之,何絮飞一连用了三个“真的”两个“特别”,他说,“可惜‘公诉之’就要结婚了,不过‘反贪之’还是单,听说‘反贪之’更漂亮咧,要不我找人去市检说说媒,介绍给你吧。”

    “不必了。”蒋贺之都快被这老不正经的何副队逗笑了,于是又用粤语问,“系唔系夸张啊,到底有几靓啊?”

    “真好靓啊,”何絮飞亦用熟悉的粤语回,“靓到沊一声,唔啱,一声仲唔够,靓到沊三声啊!”

    啐啄同时,英雄本“”,蒋贺之终于大笑起来,两个男人的距离就这么拉近了。

    警车原本风驰电掣,一路向前,待到了一个十字路,突然右拐了。行车的方向不对,蒋贺之问:“怎么绕了?”

    何絮飞说:“领导来了,那边封路。”

    开了窗,远鼎沸的人声便传了过来,蒋贺之又问:“多大的领导?”

    “新调来的市委书记洪万良,”何絮飞说,“听说今天全市厅级以上的都去迎接了。”

    “区区一个市委书记,”想起局办公室里听到的一番话,蒋贺之嗤之以鼻,皱眉,“都是人民公仆,何必这么作。”

    对你那是“区区”,但对洸州的大小官员与平百姓而言,那可是一朝府尊呐。何絮飞只敢暗自腹诽,闷继续开车。警车多绕了一段路,八月辣的光经由路边茂密的梧桐筛了一回,留一地稠斑驳的暗影。

    差不多又行驶了一刻钟,终于抵达现场。洸州市有名的一个别墅区,叫颐江公馆,报案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本地商人,说是一年前,他法拍了这栋园别墅用作婚房,一年后他与女友修成正果,于是请了设计公司重新设计装修,哪知砸墙之后,别有天。说着,他引着蒋贺之他们走上楼,只见二楼一面被砸了个大的墙中,满当当全是黄金与人民币,还有十余箱茅台,砌得齐齐整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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