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梦·上(1/10)

    又是梅雨时节。

    侠士在万书楼帮助歌弟整理发书卷的间隙,透过帘幔望向窗外似乎永无止境的雨。梅风溽,滋生石间青苔,小路便颇为腻,难以行走。湖边蛙声更为鼓噪,伴着连绵雨扰得门心中烦闷,面对手上的活计也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这一切好像并未影响到侠士,他依然抱着半人的书册在健步如飞,偶尔停来和某个弟嘀嘀咕咕几句,之后迅速消失。但若有人尖就会发觉侠士窝有淡淡的青,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而始作俑者便是此刻静坐于怀仁斋偶尔疯疯癫癫的歌门大公杨青月。

    自心答应了老门主留协助杨青月恢复神志的请求后,侠士与这位梦魇中打伤自己、还时而犯疯症的大公朝夕相已有半月。二人被安排单独住在怀仁斋一间极少有人造访的屋中,侠士住外间,杨青月住间。雨针毒发时不分昼夜,侠士好几次夜被杨青月的琴声搅扰无法睡,只得坐起隔着帘幕望向那个盘膝直努力用琴音击退梦中之敌的人。

    那把琴在杨青月手中被经年弹奏着,琴已经现裂痕,丝弦也迸刺。侠士曾因为好奇背着他细细观过这把琴,作为一个完全的外行人也能看它并不名贵,甚至在歌门诸宝的掩映显得颇为廉价。琴弦上隐隐沁着红,侠士还以为那是它原本的颜,直到某个梦魇结束的清晨闻到从屋散逸来的金创药味,担忧望向杨青月时发现他正微皱眉用绷带包扎自己的手掌,才意识到那抹赤是他手上的血。那双抚琴的手一直在颤抖,缠绕绷带时似乎无法妥帖控制力,偶尔还会碰上伤激得杨青月倒凉气。

    这一切侠士都看在里,心中泛起酸涩的同时竟也有丝促狭的欣喜:原来平日孤僻倔歌门大公也有自己一人没法解决的问题。侠士这样想着,掀开帘间:

    “大公,我来帮你吧。”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杨青月脸上的表变了一变,但还是冲着侠士微微笑了一,声音轻柔:

    “多谢。”

    数日来,两人除了病并无其他。侠士自知贫寒并未读过太多书,在歌门滞留也非他本意,便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缩在怀仁斋一隅蘑菇。千岛歌作为声名在外的风雅之地,本是他这居无定所风餐宿的江湖客心中神往的仙境,可是……

    侠士一边想着一边觉得自己不知好歹,骂自己“山猪吃不了细糠”,神云般变化万千。沉默的杨青月把一切都看在里却并未声,直到侠士为他上完药缠好绷带准备离开时唤他:

    “还请留步。”

    侠士愣住了,呆滞地站在榻前转看他。杨青月从未主动唤过自己,即使是在毒发时神志不清也未在自己面前示过弱。这么说来第一次被他所伤还是因为自己迎着音波主动上前,其实并不是杨青月的错,而后来老门主竟还是罚他跪了一天,他也不曾记仇于自己……想到此,侠士有些尴尬地用手搓了搓衣襟。他手上还沾着药粉,这么一搓粉尘便簌簌扑落,在晨曦中飞舞起来。

    杨青月只是轻笑,从枕边拿起一块方巾递给侠士。那巾帕是浅浅的碧,角落绣了一枝翠竹和一弯新月,质如同泻的湖般柔,轻便知不是市井常见之。侠士本想推脱,但看杨青月的决,只好有些不安地伸手接住。

    “再过几日便是梅雨季节,千岛不比中原气候,若不习惯可去万书楼暂避。那里为存书防多用曲柳和松木,会比这四面临的怀仁斋燥些。”

    杨青月虽神疲惫,眸中却泛着淡淡关切,“若是觉得困囿,也可趁这风雨未至早日离开歌。”

    虽说几乎不与门其他弟来往,杨青月还是通过自己的能力打听了些有关侠士的事。侠士年齿较幼,却已在江湖小有名声,譬如他与浩气盟的天才少年穆玄英及恶人谷的小疯莫雨亲如兄弟,还和临近的藏剑山庄的小公叶凡有着不解之缘。而这样的人,应恣意潇洒如同一片云、一阵风,又怎会甘心被困于这方寸之地呢?

    听到这些话,侠士角垂落来。他也曾考虑过离开,但他确实不忍心睁睁看着杨青月经受如此斧钺汤镬般的痛苦。即使杨青月从未提过他在梦中究竟承受了怎样的苦楚,侠士也能从那些拒敌的杀伐之音中窥得一二梦境。

    明明自己能够帮助他,又怎会铁石心一走了之!

    “谢大公关心,”侠士轻攥了手中的绸帕,“我在这江湖中并无羁绊,既答应了杨门主留在此帮助大公缓解病,就当竭尽全力。”

    而后他抬起双眸,直直与杨青月对视,忽地粲然一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大公不必为我担忧。”

    应是那日起,二人才逐渐真正熟络起来,平常的话题不再局限于杨青月的病,侠士开始主动向他描绘歌门以外的诸多风。不同于门,侠士不太拘于世俗规训,常会讲述他从未听说过的奇人奇事以及江湖奇缘,偶尔说到兴还会拉着他共同比划。杨青月眉宇中一扫郁,整个人变得鲜妍生动,甚至还会和平常避他不及的外门弟说些玩笑话。的这些变化杨尹安都看在里,得空在和老友们喝茶闲聊时还会笑眯眯地捻一把胡须。

    梅雨应时而至,整个千岛湖被笼罩在雨幕中,从未在梅雨季节驻足江南的侠士只觉得浑利。他听从杨青月的建议躲了万书楼,但是忙习惯了的他不好意思个闲人,正巧有弟正在整理发的书卷,他便上前主动去帮忙。到了傍晚,有弟送饭过来,他飞快地吃完后坐在万书楼二层的台上发呆,看看漱心堂门的老树、湖面飞快的小舟,甚至还抻直了脖试试能不能望到海心晖的桃林。

    侠士晚上还是会回怀仁斋的,虽然依旧会被杨青月的琴声吵醒,但次数相比先前已然减少许多。二人聊天时侠士曾不经意提到自己被万书楼的小弟询问为什么总是有黑圈,他笑着说当时的他装作恼怒的样,吓唬那个小弟因为自己要在晚上扮老虎把不好好吃饭的小孩吃掉。那个孩应来自江南某个富庶家,虽说乖巧听话一心向学,却有些挑病,总是会被大师好好说教一通。自己借着他的问题吓了他一把,第二天他便好好吃饭一也不剩,大师还颇为惊奇。

    侠士一边说一边笑,杨青月就坐在他旁边安静地听他讲述,在停顿的间隙用手将侠士散落在鬓角的碎发拢到耳后。纤的指尖有些凉意,碰到侠士的耳廓时侠士觉到一丝灼从他腰脊间攀升至脑后,不受控制地打了个颤。若他这时拿桌上的铜镜一照便会发现自己的耳朵已被染红了大半,杨青月也会发现——但门外急迫的呼唤打破了屋一瞬的寂静,如同往平和如镜的湖中投了一粒顽石,霎时漾起一片急促的波纹。

    “大公,有急令需要面见门主!”

    杨青月跟着传令的弟匆匆赶到时,只见杨尹安倚靠在榻上面惨白,一旁跪着幼弟杨逸飞,还站着梅、松先生和太白先生。路途上他听说了父亲拜访卢延鹤却意外遭袭的事,心急如焚中觉到心脉有不稳的迹象,怕是雨针又将发作,不禁抿沉了些许。

    看到杨青月后,杨尹安忍不住咳嗽了几。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中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后,一拉住自己的手,嗓音沙哑:“为父一时不察中了计,幸而未伤及命,但却大病而归。我想趁此机会让逸飞游历练,他却有些踌躇,作为兄你也帮我劝劝他……”

    一时中寂静无声,只有屋的更漏和屋外的雨声缓缓回。在场的人都心照不宣杨青月虽贵为歌门大公却因疯病无缘于任门主之位,但在如此时刻被杨尹安一语破,何况未来继任门主的正是他亲弟弟——小他八岁的杨逸飞,听了这话的杨青月,会不会变得愤怒和不甘?

    在这沉的静默中,杨青月没有哭诉、没有叹息,只是轻轻回握住了父亲的手,而后杨逸飞的脑袋,用平静的声音回答杨尹安:“孩儿知晓,只是要苦一苦逸飞了。”

    仿佛是放了沉重无比的包袱,杨尹安叹一气,仰起望向的天板。又是一阵无言后,他用极低极低的嗓音喃喃:

    “是父亲对不起你啊。”

    杨青月离开后,侠士坐在桌前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发。每到这时他总会有自己是一个外人的受,即使在歌已逗留许久,但毕竟他不属于这里,刻薄说自己仿佛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他皱着眉一边在屋中踱步一边思考,就像万谷聋哑村的哑仆一样。然而此刻侠士脑海里突然浮现杨青月送自己巾帕那天的笑容,那帕在回忆中似乎还泛着幽幽清香,和着那金创药的涩气直冲灵台,一让侠士的脸变得赤红。

    怎么回事……

    他用手掌狠狠拍了拍脸,疯狂摇试图把那个笑容赶脑海。随侍弟阿青就是这时候走房间,看到一副狼狈相的侠士,捂嘴笑了声。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自己这副模样被外人看透了去,侠士变得更为窘迫。但阿青很快正:“大公说今日万书楼开放二层,来观书的人颇多,想请侠士前去帮忙照看。因为可能会持续数日,所以请我将你的宿暂时搬到万书楼去。”

    “啊,好。”侠士应着,却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虽然这次一样是去万书楼,但杨青月竟要将自己的铺盖一并卷走,怎么有赶客的觉?

    应该不是吧。侠士心腹诽着,转开始整理床铺,掀开枕时那块巾帕忽地闯帘,惊得他差原地蹦起来,之后又贼心虚般把它迅速自己怀里。

    “收拾好了吗?”阿青看起来瘦弱,起活来却格外麻利。她怀里抱着些备用的罩单,看见侠士左手还攥着竹枕,顺手接过来摞在上面,指挥着侠士把褥和被叠在一起抱起来。“我们从背后过去。”她指指怀仁斋后面的山崖,然后想到了什么试探开,“大公有没有提到过这个山?”

    侠士本想挠挠表示不解,但他双手被占着,只好把脑袋偏过去看着阿青:“他从没向我提过。”

    阿青一副“果然如此”的表,凑近侠士压低声音:“这个山崖叫怀思崖,大公小时候就是在这里中了雨针变成这样的。”

    “?!”侠士一时震恐。杨青月竟是在此地被偷袭的吗?分明离所住之地相隔不远,那他每天面对相同的景时,又该是怎样的心呢……

    阿青看着侠士一脸的不可置信,快地哼了一声:“大家都说大公脾气比还倔,先前老门主想让他搬去翠湄居单独居住,他偏不,非要继续住在这里。然后他天天噩梦,小公心疼去劝他他也不听,就捱过了这么多年,现在好了,屋里有个你陪着他,大公估计也会轻松不少。”她在空旷的游廊里脚步轻快,在一个拐角又突然停,盯着侠士目光极为严肃,“其他人都说大公冷心冷还疯癫,但我在他边呆久了,自是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侠士不住地。杨青月的冷心冷没怎么觉到,疯癫倒是真的,尤其是夜时他乌发散衣衫随意披在上,弹琴时注仿佛独立的世界一般,若不是自己知晓缘由,换任何一个不明真相的人来看都会大叫“疯”。

    “不过最近他明显开朗了许多,我看着也开心,都是你的功劳,我真的非常谢你。”阿青望着连绵的雨幕神又柔和起来,“我们快到了。大公吩咐让你住在三层,因为从不对外开放,自是无人打搅,你可以好好休息。”

    即便梅雨季节难行,来万书楼取书观赏的人依然络绎不绝。侠士很快适应了万书楼的工作忙前忙后,但因为他并未着歌门派的服饰,很多客人只当他是个低级杂役对他呼来唤去并不给什么好脸。侠士也是个好脾气,眉弯弯应承的同时也把事打理得熨帖,一天来竟还得了不少称赞。

    傍晚人群逐渐散去,一个大师拿了个包裹匆匆跑来向侠士歉:“本来大公专门准备了衣服给你,但实在是忙不过来把这件事忘了……”侠士笑着说不妨事,摆摆手将一步三回的师送走后轻轻拆开了这个整洁的包裹,从里面抖一件颇为合的浅葱衣袍。看款式和普通弟上的似乎有些差别,侠士盯着门站岗的一个小弟看了许久,把那个弟看得心里发,才终于意识到哪里不一样。

    这件袍服的衣领、袖、腰际并没有用黑细丝带绑缚,而是换成了枝虬曲的红梅图样。侠士抱了衣袍将脑袋埋在里面,恍惚间似乎闻到了那红梅清贵又冷冽的香气。

    好像他。

    侠士不受控制地又想到了杨青月。歌弟素有熏香的习惯,而他喜上不免总有些梅的馨香。他曾和自己讲过歌门原本有松竹梅三位先生,梅先生曾教他弹琴,如果想见他可以蹲守在挽音阁……

    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因为这连绵的苦雨,侠士就这般抱着衣袍靠在边睡着了。待阿青送饭不见人四找寻时,刚爬上无人造访的三层便发现了沉睡的他,蜷起来的影在万书楼逐渐燃的灯火中映得小小一团,惹人怜。

    阿青没再声唤他,只是轻手轻脚把饭盒放在侠士脚边便离开了。她本是知杨青月故意支开侠士的真正意图——他自漱心堂后堂回怀仁斋的路上只觉得急火攻心甚至还吐了血,被她发现后也是要求她不要说去,并且拜托她尽早将侠士带离,免得自己再次犯病伤到他。阿青心痛如绞,但杨青月同时嘱咐不要让其他人靠近怀仁斋,包括她自己在

    夜,杨青月忍着滔天浪般的痛意,把琴放在膝上摆好姿势准备迎接新一的梦魇。他前掀过一阵暴风,世界骤然变得昏黄失——

    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坠兮士争先。

    他后空无一人,只有怀中抱着的静霆琴。赤红着双眸冲向他的不仅有太平公主残党,还有些先前从未现在他梦境中的狼牙兵、天一教教徒、苗疆尸人。他们的形象似乎是有人向他细细描述过,沾血的盔甲和枪在漫天风沙中闪着寒光,嘶哑的哀吼与杂的脚步声昭示着他们的混和无序,还有那硕大的形与震地的步伐……

    杨青月的心脏似乎被揪了。他不曾与这般敌人过手,但他很快努力平静来,开始第无数次演奏起《莫问曲》。琴声清越急厉似有楚音之悲,倏尔泠泠潺潺又如松风斜月,一层层音波逸散仿若利刃割破天地。

    这是他自己的战场,他一步都不能后退。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兮絷四,援玉枹兮击鸣鼓。

    血红的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还有战扬蹄时的凄厉嘶叫,梦魇中的一切都让杨青月心魂震颤。腾挪闪躲时他还是被划破天空的羽箭刺中左臂,黛青的衣袍瞬间被血浸,但他中毫无惧,依然直着腰脊仰首面对前的敌人。

    “……狼牙兵的弱在罩门上的睛。”

    一个陌生却熟稔的嗓音忽然从杨青月脑海中响起,他虽疑惑但仍依这指挥所言将琴几寸,扶着琴首朝向狼牙兵面门疾速拨弦。弦音化刃直刺向他们的双,霎时惊起一片惨叫,兵卒们与失去控制的匹一同扑倒在地,瞬间扬起漫天尘沙。

    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杨青月听到金属铮铮。

    他望见是那些异变的尸人上缠绕的沉重枷锁,随着他们迟钝的动作相互碰撞竟声若惊雷。他们无神的双在捕捉到他的影时闪过寒光,看似笨拙的躯如石檑木在硝烟中横冲直撞,毫无阻碍地向他扑来。

    那些尸人的力气极大,他们嘶嚎着挥舞双臂便席卷起劲风。左臂的伤在杨青月用力弹拨琴弦时裂开,扬起新鲜的血腥气让他们彻底躁动,其中一个冲在最前朝着杨青月手中的静霆狠狠一抓,竟是将琴尾的冠角破坏了。杨青月又惊又怒,急忙护着琴退至他后的亭中,那些尸人也步步近直到他停步不再后退,因为再有几步便是怀思崖底的万丈渊。

    带剑兮挟秦弓,首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兮不可凌。

    “……我听说那些大块的脖是死,正因全都被毒侵蚀,连接脑袋和的经脉才需要贯通。”

    僵持间那个声音又在他脑中絮絮,杨青月甚至还觉到自己的后颈涌过一丝温,似是被那声音的主人轻轻碰过。他气站定,面对着从未过手的敌人眸闪烁:若是失败,不过是要再忍受同先前一般被斧劈、被剑砍的痛苦罢了;若是能胜……

    他并没有继续想象去,因为面前的尸人已然怒吼着冲了过来。双目相接时杨青月血直冲灵台,五因愤怒和不甘而沸腾如烈火——此时此刻的他不再是歌门践律蹈礼的大公,而是一个向自己命运宣战的不屈战士。

    尸人力气虽大,但碍于躯臃并不捷。杨青月巧借亭梁躲避攻击,利用形矫捷的优势闪到离他最近的尸人背后,神一沉便以音为剑直取其后颈脆弱之。被攻击的尸人怪叫一声用双手护住脖颈,这动作让杨青月对那人的话语信不疑,疾退几步避开他转后的攻击,冲着第二个尸人弹拨起琴曲来。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弱被不断攻击的尸人彻底被激怒,他们对着杨青月发刺耳的嚎叫,渐渐围成圈试图将他困住。杨青月惊异于他们在被毒害后竟还保留着一丝神智,加快弹拨节奏的同时专心致志寻找破局之法,竟未曾注意破损的冠角隐隐有断弦之危。就在他弹最后一个徵音时,龙龈崩裂,七弦中五弦应声而断。

    这是杨青月自梦魇开始后,第一次失去赖以自保的静霆琴。弦断那一刻,弥漫的黄沙化成了鲜红的血雾,映得他前敌人的面孔逐渐扭曲变形,化成了他熟识的亲人、朋友的模样。但他们都面若冰霜,用严酷无的目光上打量着自己,面对他吐极为冷漠的话语:

    “疯。”

    “废。”

    “大骗。”

    “丢人的东西。”

    杨青月无比仓惶,甚至到极度恐惧,因为在这些面容中他看到了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们神轻蔑,似乎早已对他到疲惫和厌倦——而自己最的弟弟甚至满脸讥讽,牵起父亲母亲的双手也不回地越走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不,不!”

    这痛苦撕心裂肺,得杨青月松开了怀中的琴,脱力跪倒在地。静霆离开他的一瞬,前再次风云突变,那些脸庞又恢复成了嘶吼的尸人,但杨青月失去了琴也失去了抵抗的能力,便被他们轻易抓住。为首尸人的吐息带着恶毒的兴奋,一脚踩碎了静霆,扼住杨青月躯的双手渐渐用力,似是要把他彻底掐死。

    此时的杨青月除了觉到窒息与濒死的痛苦,脑混中竟又想起那个用话语提自己的人,还有那落在后颈带着意的碰。他的心中酸涩不堪,用最后的力气喃喃

    “你到底是谁……”

    杨青月面对再次的死亡非常坦然,但也卑劣地渴望不要太过痛苦。他觉自己已经无法息,缺氧让他的躯过电般痉挛,时间的动仿佛凝固,而他也撑着睁开持与死神对峙,直到最后那刻。然而一瞬间他突然受到一丝温气被注他的灵魂,像日化冻的湖,还能听到泠泠的碰撞声……

    “……大公!”

    “醒醒!大公!”

    好像有人在叫着什么。

    杨青月脑迟钝已经无法思考,但冥冥中他能觉到,那个人似乎是在喊自己。他的声音好熟悉,并且喊得非常急切,甚至带了哭腔……

    “你给我醒醒!杨青月!!”

    杨青月浑一抖,睁开来。

    从梦魇中回神后,他发觉自己依然是在怀仁斋室,也依然是熟悉的天板。但他正被一个人抱在怀里,那,还因为止不住的噎发着颤。杨青月垂眸,认了那人后轻轻回抱了他,嘴角扬起疲惫但安心的笑意。

    原来梦里提我、呼唤我的人是你。

    侠士觉自己要疯了。

    大概是被歌安逸的日蒙了,他竟完全没有对杨青月的安排产生疑问,乐颠颠地跑去万书楼米虫去了。在盖着杨青月为自己准备的衣服滋滋睡觉、吃着阿青给自己加的小灶时,杨青月已经在梦魇中挣扎了整整一日一夜。要不是阿青放心不违反命令偷偷跑回去,谁都不会发现在超越以往的痛苦中煎熬的他。

    在阿青惊慌失措地跑过来求助的那刻,侠士脑里“嗡”地一片空白。他知杨青月会有多痛苦,在心疼的同时更恨自己的心大意。他起运功飞向怀仁斋把阿青甩在后面,脸上被树叶和枝杈划伤也毫不在意,冲怀仁斋室时便看到杨青月双手渗血闭的模样。侠士唤他也没有丝毫回应,只见他眉皱得更,甚至因为苦楚咬破了血,那一抹赤红更让侠士胆颤心惊。

    这不是普通的梦魇。

    两人相多日,侠士也多次亲目睹杨青月发病时的状态,那时他的神多是焦躁、愤怒与忧虑,绝不似今日这般恐惧和无助。加之唤他又毫无反应,侠士怀疑杨青月在梦魇中遇上了无法解决的劲敌。

    “都怪我……”侠士攥拳坐在杨青月边,痛心疾首。但再怎样痛骂自己也无能为力,当务之急是把他从梦魇里解救来,如果没办法将他叫醒,还会有什么办法呢……

    突然,侠士觉得自己手心一痛,把手掌移开时一个绛紫的小药瓶现在他前,瞬间让他想起一个小玲珑的绛紫影:

    “大哥哥,你怕蝎吗?”

    那是五毒的圣蝎使阿幼朵,自己曾和她有过一面之缘。被她捉后她笑意盈盈地告诉自己五毒有一蛊叫玄蛊,可以让分担自的伤害,行走江湖非常实用。当时侠士皱了皱眉,莫名其妙问了一句:“那人可以分担吗?”

    听到这个问题,阿幼朵清凌凌地笑声来:“好主意,说不定大哥哥临死前还能拉仇家一起死呢!”

    侠士悚然一惊,但阿幼朵用手托着脑袋一直盯着侠士看,看到他心里发准备离开。待他走了几步后,阿幼朵的声音又从他后响起:“大哥哥!我已经给你蛊了,记得死前要拉人垫背哦!”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侠士也不知为何突然会想到这个。和阿幼朵告别后自己也曾问过许多五毒弟,他们的回复都是玄蛊不会伤及自己的,但至于说要对其他人用的话,凤瑶边笑边告诉自己,可能需要付的更多些……

    侠士的脸颊瞬间红透。

    他的神在屋中逡巡着,甚至起室的门窗关了,关之前还打发走了刚刚跑来的阿青。阿青狐疑地看着他红红的脸,但于对侠士的信任还是听话地远离了怀仁斋。

    回到屋,侠士贼心虚般再次坐到杨青月边,但这次靠近了许多,几乎能受到他略带急促的鼻息。侠士心一横,双臂张开环抱的姿势,但依然保持着距离,颅微微侧着去靠近这个梦魇中的歌门大公

    就像不敢碰湖面中的月亮一样。

    在嘴相碰的那瞬间,侠士的脑袋里还在混混沌沌地想着,是不是因为梦里也很冷,所以他的才这么凉。

    侠士的动作恭敬却又有些卑微,怕牙齿磕到杨青月,便先缓缓地用双去衔他的,再讨好地用柔。杨青月在梦中并无抗拒,侠士就这般温和地撬开了他的嘴,丝毫不敢用力,只是借着津换将自己的吐息轻轻渡给他。先前生活在侠士的玄蛊虫,便随着这沉默无声的亲吻逐渐活跃,依照着宿主的意愿一丝一丝地将杨青月上的毒转移过来。

    虽然被离了一雨针的毒,由于杨青月已被折磨十数年之久,痛楚并没有很快退却,梦魇中他只是受到了温的气息他的骨血里。而侠士上却是清清楚楚受到了天山冰髓的毒,他心底里骂了一句解秀朝混,趁着杨青月没醒慌慌张张地保持了两人的距离。然而,面对毫无苏醒迹象的杨青月,侠士极为惊惶,呼唤的嗓音也逐渐加大,直到最后一刻终于不顾世俗礼法抱住他,大声用从未唤过的名字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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