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泪痕(1/6)

    【】

    韩非收到回信是在一个午后。

    天光正好,院里的芍药开得肆意,他令人剪了几枝在屋里,浅淡的香与炉里的燃香在一起,说不的惬意。

    几日前他染了一场风寒,形不算多么严重,只是近来朝中许多老臣不愿见他这张脸,脆借故谢绝了外客。

    可张良却是个例外。

    张良跟着公的侍从步院中的时候,恰好有只雀鸟飞过,在石上投疏影。他鲜少见有鸟儿在晴天飞得这般低,不由多看了两,空中那雀鸟却寻不见了。

    绕过临廊,张良看见石桌边韩非的影,他今日没有冠,只是简单束了发,一青丝挽过颈侧低垂来,见到张良,起朝人一笑。

    韩非脸上仍有倦,这一笑,睛里却带了些神采。张良听闻韩非几日前得病的事,最初还以为是与朝中几桩大案避嫌的托词,亲见,又觉那病不似作假。

    他躬行了礼:“韩兄。”

    韩非虚扶了他一把,笑:“四无人,房何必同我这般客气。”

    他正说着,只听几声鸟鸣般的声响,一从天空划过,张良还看清来的是什么,韩非已伸了手,一只鸟儿扑棱着翅膀落到了韩非手上。

    不用看腹的数字,韩非也知卫庄这次放回来的是鬼谷给他那只“十一”号。

    先前他与卫庄通信的“九”号本是个残品,行动笨拙,可韩非这些时日用来,倒也习惯了,如今不见旧,倒有几分不舍。

    张良这时候看那鸟儿竟是木制的,心中称奇,他先前听韩非讲起过拜访墨家机关城的事,不由问:“莫非这就是传闻中的墨家机关兽?”

    “房果然博闻识,”韩非笑了笑,手指轻拢了两木鸟震颤的翅膀,那木鸟顷刻安静了来,“不过这只机关鸟却并非自墨家。”

    时的机关大家,除了墨家还要属公输家族,江湖上更有传言称,秦许多不为人知的暗亦是公输家的手笔,张良这回没再贸然猜测,笑着一礼:“还请韩兄明示。”

    韩非并起中二指,朝木鸟的腹上一扣,“咔”一声响,腹腔的暗匣打开,落一张的绢布。

    “确实有些难猜了,”韩非留了那绢布,将空了的木鸟递过去,“这是鬼谷派的东西。”

    张良接过木鸟的手一顿,总觉得韩非说这话时里的神很特别,与他平日里踌躇满志的神态都不同,似噙着笑,显得格外温柔缱绻。

    张良一时没想清让韩非笑的究竟是什么,是他没答问题这件事,还是这木鸟是鬼谷派的东西?可仔细想想,这两者似乎都经不起推敲。

    “鬼谷……”张良看着手里的木鸟,“是剑圣盖聂的那个师的那个鬼谷?”

    韩非应了:“正是。”

    张良先前的那一句,与其说是询问,倒更像是慨,喃喃:“都说鬼谷派居简,便是当初秦王,也敬盖聂三分。”

    “传闻而已,听听便也罢了,”韩非笑了,“要是秦王真待盖聂如此,又何来残月谷的三百秦兵追杀呢?”

    所以才说君心难测,张良想,到底没把话说来,他将那只巧的木鸟还了回去,看见韩非手里仍拿着那绢布,这样用机关鸟传来的信,恐怕十分重要,迟疑:“韩兄需要先看信吗?”

    “也不是什么急事。”韩非说,收到卫庄的来信,他确实有些心,但……左右也不急于这么一时。

    张良听他这么说,便知韩非其实是想看的:“要是事关重大,良可先行回避。”

    他话说到这份上,韩非也不好再推脱,否则显得这封信当真有什么机密,更何况卫庄的来信从来惜字如金,譬如先前那一个“好”字,就是与张良同看,实在也没什么。

    于是当着张良的面展开了绢布,一面笑:“你我之间若还谈回避,岂不是太过分生了?”

    张良也笑,适时转了,看向墙边灼灼的芍药。

    韩非话说得轻快,目光落到信上,却很快笑不来了。

    这或许是卫庄给他回过最的一封信,里容却一个字也不是韩非想看到的。

    韩非将绢布一合,一言不发地收了袖中。

    张良余光瞥见,没料到韩非一封信看得那样快,他转回来,发现韩非的目光变了。倒不是说韩非此刻的表多么不悦,恰相反,他脸上淡淡的,好像什么绪也没有。

    张良心里“咯噔”了一,他与韩非相识多年,知就是这样“什么绪也没有”,才是韩非心最差的时候。

    “韩兄。”张良唤了一声,少见地有些踟蹰。他拿不准此刻韩非究竟想不想见人,又或者,想不想旁人见到他这番面无表的模样。

    韩非比张良预计地还要平静,闻言看向他:“对了,我还没问起,房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张良觑着韩非的神,试探:“韩兄可需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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