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连环》八(1/1)

    《九连环》八

    英珍谢,命鸣凤去开箱取,她嫂推了小姑娘一把:“你去,你晓得装在哪只箱。”

    小姑娘躲在她椅后面,手指抠着旧藤条突起的斑结,扭着不肯。

    鸣凤哄:“我带你去吃糖罢,有味、桔味、薄荷味,还有巧克力。”馋嘴战胜了恐惧,她乖乖随着去。

    虽黄昏已近,但还天未黑,为省电没有开灯,房里灰蒙蒙的,只有窗牖的雕格隙透光线来,英珍离得近,一条条在她脸上摇晃着,映亮了边浅淡的微笑。

    她哥嫂一直偷窥她的脸,这才暗松一气,如释重负地哼哼笑起来,她嫂奉承:“姑还这样年轻着。”

    英珍却觉得讽刺,嫂说话的吻没有数年后初相见的疏离,像极昨日才见今又恰巧遇见了,说着类似你吃了麽这样的敷衍话,故意把中间大段的空白给遗忘了,或许是想一笔勾销。

    那哪里会是空白呢,那般的墨重彩,几乎了她全的人生。

    她朝小姑娘的背影呶呶嘴:“这是桂珠麽?”

    她嫂:“姑认错了,桂珠前年已过门,这是最小的一个妹妹,名儿叫桂珊。”

    “桂珠都嫁了。”英珍自言自语。

    “可不,桂珠留到二十五岁才嫁去。”她哥哥一直闭着嘴,这时开了尊:“再留着就得给别人当填房。”

    英珍笑了笑:“能嫁给称心意的人,晚些有甚关系,可别像我这样。”

    她哥哥一拧脖还待要说,被她嫂拼命使拦住,抢着话:“是这个理!是这个理!我们也没太拘束她,就怕日后仇人,她嫁的也是自个的。”

    英珍说声真好:“倒底是自己的亲闺女,不比外人能糊。”

    她哥哥坐在房间最靠里的墙角,旁边供着神案,脸上罩着一团黑气,模糊看不清表,但一定是不兴的,把青瓷茶碗重重往桌上一顿。

    他最拿腔作势摆脸给谁看呢。如今可不比往昔,每个人都落魄又落魄的。

    三人不由沉默来,她嫂急于打圆场却困顿不知该说甚麽,在那里绞尽脑的想着,不自觉一脸烦恼气,还是英珍开问:“父母亲的墓埋在哪里?”

    她哥哥嗓音嗡嗡地:“离老屋一里地外的小华山脚,那里有个观音庙,风不错,也非我选,是他们在世时老早定的。”

    英珍认真的回忆,倒底过去十数年,很多旧景似有若无的,她平素又梦,后来都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假,半晌才不确定:“那里是有一排枣树麽?”

    她嫂笑说:“可不是,姑竟然还记得。”

    她哥哥接着:“后来全砍掉了。”

    “这是为何?”

    “看风的说墓址建在这里,好是好,就是这枣树乃大凶,因其喻意为‘早’,难二老想早日土为安麽,想来确实不吉利,索砍个光不剩。”她哥哥讲得神乎其神,表很泰然。

    英珍半信半疑,枣树素有旺财旺运旺、安家平之称,哪里来的不吉,但往事不可追,她也不过觉得可惜:“那排枣树有年了,我记得总六月盛,七八月结果,红彤彤结满枝桠,又脆又甜。事拿着竹竿打落一地的枣,我们捡着往篮里放。”

    她们这些小少年不用自己动手,图得就是一野趣。

    再后来她在树透过落满光的叶,看着那人清隽的脸庞,莫名前一亮,原来是佣仆在廊上红灯笼。

    三人一又没话说了,她嫂有些发急,小声嗫嚅:“其实那会儿不砍也得砍,家里已经没钱生活......如今愈发的不好过.....”

    英珍吃:“现在的世,又有几家好过,这府里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我们也要过不去。”

    “瘦死的骆驼总比大。”她嫂:“姑和我们哭穷就见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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