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晦暝(1/3)

    七昭原也不叫七昭，而唤作七暝，坐上妖王位之时，其实还是只将将成年的小狼。

    在族中驻地额化山待了太久，再好的景致也易觉乏味，小妖王听闻妖界边缘有一凡人开设的“何愁市集”，卖品皆是主获奇遇后得来，世上仅此一件，一律只售与妖而不售与人，且从不明码标价，更难得的是，即便数妖同时同，所见人竟也各不相同，便兴致盎然地前往一观。

    可信由缰地逛了半日，从提升妖力的药、威风凛凛的法、九重天诸神的风轶事，到裹住苏绣绣娘熬坏了睛后坠的第一颗血泪的琥珀、以某朝皇后与圣僧为原型的极品图册，都未能小妖王的法。

    直至市集尽，妖界靡丽的柔风卷携了一束极为幽微清冽的白梅冷香，如宿命般丝丝缕缕缠住了七暝的五。

    仿若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七暝转便见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笑眯眯地望着他，他视线定格在中年男手中的卷轴上，苏木为轴，以石灰汤转，徐徐展卷，便见鲛绡之上一位霜堆雪砌似的少年郎君，九宿冠，手执月华剑，腰佩云骨笛，一便知是天界装束。

    男见七暝有所意动，便若悬河地介绍起来：“这画上可是九重天一位地位极崇的神君，而今他仙术绝世，真容已然不得而知了，初即神君之位已然是三十余万年前之事，彼时便纵有画像也早已放佚，这一幅能留存来已属不易，此画熏香是仿照他肌骨自生的白梅冷香所制，轴中还藏了一绺他的乌发……”

    七暝抬手打断：“价即可。”

    中年男上扫视他，被面横挤成一条细的双目明的锐光，狮大开：“我要这位妖郎一半妖丹。”

    妖丹之于诸妖较之心脏之于凡人更为要，一旦剖便无从挽回，若是活剖丹，此后每十年便须经历一次火碎骨之痛，而每痛一次都可能夺去一只妖的命，且剖丹后若要修为速度不受影响，便须付数倍于前的工夫，妖寿亦将生生折损泰半。

    小妖王虽年轻，却并不痴傻，不会为一幅画付这般惨烈的代价。

    他转便走。

    中年男亦并未如寻常凡世摊贩那般让价挽留，只是从容自如地卷起手中画像，嘴角浮一丝莫测的笑容。

    ——

    自“何愁市集”归去后，七暝开始毫无缘由地辗转反侧起来。

    威风八面的妖王雄踞山巅，双翼若垂天之云，仰望额化山的夜空总觉极尽绚烂，不知九重天何如，闲来便去瞧瞧倒也无妨，他想。

    避开南天门的守卫于七暝而言易如反掌，他悄悄在云海间徜徉了一日复一日，渐渐便发现许多瞧着仙力低微的小怪都往同一方向跑，他循着那轨迹潜过去，便望见巍巍匾额上“覆霜殿”三个大字。

    那些小怪逾墙这般上不得台面的行径，小妖王不屑于此，遂只是伏在殿墙外，可覆霜殿太大了，谢青旬在殿中时，七暝连片衣角都瞧不得，即便偶尔门，亦是相距甚远，即便七暝偷偷扒着墙极目远眺，仍只能望见和初生妖崽差不多大小的一白影。

    他亦不敢再靠近，毕竟谢青旬不同于天界诸多草包，若是教其发觉不免棘手。

    这般蹲守了十数日，七暝晓得如此徒劳地耗去，他至死也难同谢青旬打照面。

    忽而想到妖界诸族之主皆有溯洄光之能，然此异能究为倒行逆施，即便无法更改过往人事，终其一生仍仅得用一次。

    此后万余年，已是妖王的他念及彼时心绪，竟不知是于年轻气盛、定要见到谢青旬形貌的执拗，抑或是……抑或是……

    总之，小妖王额间寒芒乍现，睁时已是三十万年前的古战场——隼尾原，此地乃谢青旬任神君后首战所在，据说他率十万天兵前往镇压肆意屠戮凡世的界，血战七日七夜后凯旋，从此开启百战不殆的熠熠传奇。

    因时间跨度太大所耗妖力甚，七暝难以维持人形，乍一现便现了原形，还是幼年态，且玄翼狼族的小狼与别个尖吻的狼族不同，生得吻钝圆、发蓬松，除了凶狠神与垂狼尾外，同家犬几乎相差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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