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复返(1/3)

    阿娜日离家时,遣走了边仅剩的仆。

    大年三十,本该是阖家团圆的喜佳节,小院却一片荒凉。婢女泣不成声,用蒙语不住地劝她,求她暂留几日。可阿娜日去意已决,见状仍毫不动摇。

    “……小,您孤零零一个人,这又是何苦呢?”婢女亦不知该何去何从,只得拉着她的裙角竭力挽留:“外冰天雪地的,便是要走,再过些时日也好……”

    “走开。”阿娜日扯开裙角,瞥了她一,漠然:“你若想留,这院便送你了。”

    说罢,她便推门而

    “小!”婢女赶忙膝行几步,凄切唤:“人死罪消,祸不及,那群叛军绝不会再欺辱咱们了!咱们好不容易才逃生天,也算是死过一回……往后便是抛却前尘重活一回又何妨?”

    闻言,阿娜日脚步不禁一顿,旋即狠狠攥了手心。

    婢女以为她心有动摇,继续:“近半年来,城祸患渐平,就连元人也未再遭屠戮。那孟元帅既肯松一松手,许咱们在这儿过日,您不如承了这……”

    败都败了,事已至此,她们两个女人还能些什么呢?兵败当日,主家老爷律台吉被俘,家中女眷一齐被掳营中受尽折辱。她们从前都是活在天云端的千金贵眷,莫说布衣百姓,就连寻常汉臣之家都难她们的。可沦为营后,时移势易,云泥倾覆——凭借着斩杀元人换来的功勋,低贱肮脏的汉人隶都能来踩她们一脚。毕竟玩女人是叛军军中最为廉价、最唾手可及的消遣。

    后来,夫人自裁,其余人等也都死的死、散的散,最终仅剩与她苦熬到了归家之时。她们都是撑着一气不散,才勉死里逃生的。原以为一切尚有可望,原以为达鲁赤府邸尚能留存,谁承想老爷竟于前日暴毙亡。

    “一群穷凶极恶的嗜杀之徒,想教我在他们手摇尾乞?绝无可能。”

    阿娜日将一腔恨意都倾注于叛军、倾注于贼首孟氏上。即便无力血刃仇敌,她也宁可散尽最后一分家财去助城中的风言风语,只求给那孟开平添一添堵。

    至于她自己,她早就不想活了。

    这一日,纷纷扬扬鹅似的大雪始终未停,轻薄素白的雪片儿坠在地上由人践踏而过,便立时污透了颜,成了肮脏不堪的泥。路过元帅府时,阿娜日驻足远观了许久,冷望着那府门外的混场面。

    世当前,兵刃相见、刀戈相侵早算不上什么稀奇事。徽州城的这一红巾军还算有些人,并不以屠戮平民为乐,旁的叛军可就说不准了。

    不过,论来论去,贼人总是靠杀人立威的。她亲见那孟开平重甲加、手持剑立于熙熙人群前,但凡有一人挑事,他便着兵士将那人押于阶,不发一言,手起刀落。

    人落在地,阶染血,血不尽。

    原本正悉悉窣窣意暴动的人群一瞬便鸦雀无声了。的石阶恰如屠铺前的案板,如此轻易果断地砍了十来颗后,场面更似冰封了般,人人心中寒彻,中无光。兼之又有一队人来,将整个元帅府守得铁通一般严密,更加无从侵扰。最后是位持弓的少年人,从手腰间随意了支羽箭,又伤一人权作威慑后,才算了结了这场杀戮。

    人群如林中鸟兽受惊,顷刻之间散开了。没人在乎闹事的那些元人究竟从何而来又意何为,不远就是新鲜垒砌的颅,他们却视若无睹,只麻木地捧着饭碗吃着“刽手”施舍的粥。毕竟吃了这一顿,一顿能否熬来还是未知。

    这样的世,人命果真连牲畜都不如。阿娜日霎时都有些恍惚,无力地垂倚在巷,汉人、元人、官、庶民……到了今日,还有什么低贵贱之别呢?八十余年铁腕更迭,他们终于从草原扎在了中原。原以为权柄在握便能治久安,可前这般你死我活的境地,难他们元人当真有违法、失了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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