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魂梦(1/4)

    师杭了一个极荒诞离奇的梦。梦里,她居然当真嫁给了福叁公,成了福家儿媳。那是个和景明的时节,福晟为免她远嫁思亲之苦,在徽州城置了新宅邸。良辰吉时已到,她一红妆泪拜别了爹娘,而后由新郎倌儿扶了轿。耳边是久久不散的鞭炮锣鼓声,闹非凡。送亲的队伍绕了整座城,嫁妆聘礼不胜可数,风光富贵连绵不尽,喜糖喜饼撒了一路,百姓人人恭贺喜——这便是总嫁该有的排场。一切都喜气洋洋到了。谁能不夸他们是天作之合?可师杭的心中却十分平淡。她知,这是爹娘为自己定的、最好的归宿。嫁后,一切便要靠自己经营了。福晟待她绝不会差,可她也不会指望他能待她有多好。穿着喜服的福晟实在是很俊的,就连师杭也从没见过能与他相较的少年郎君。言念君,温其如玉,他本人就是无暇玉。成亲的场面在梦里过得飞快,她羞带怯却了扇,盈盈瞳,艳艳芙蓉脸……前的景象骤然变换,变成了婚后一年。嫁了这么个品貌无双的如意郎君,师杭在贵女圈里依旧在上,没人能挑她半来。加之他们夫妻间恩,福晟又了官场,将来仕途一片坦,教外人艳羡不已。可外人毕竟是外人,他们并不晓得,师杭心底难言的不满。日实在太无趣了。她嫁后的生活同嫁前一般无二,还是整日待在府里读读书弹弹琴,每月十五偶尔去上香听戏。刚成婚那半年,福晟候着缺并没什么差事可,故而两人常一待在书房里消遣。明明一个人舒心又自在,可偏偏凑在一起,观念相合倒少,争执驳论却多。谈及某人某事总要辩个对错输赢才算罢了。此外,师杭看书无所拘束,无论名气都愿一阅,可福晟只推崇经史集,最的便是四书。久而久之,师杭顿觉百无聊赖。不巧有回,师杭藏的艳话本被福晟瞧见了,福晟竟发了好大的火,又生了许久闷气。他从不曾想过,自己心中至纯至洁、无可诟病的妻,居然会有这般难以启齿的癖好。她是大家闺秀、名门之后,值得所有人的重、尊崇与赞誉,就连他这个夫君也不例外。当然,也只有这样的她,才衬得起福家的门楣。可一切似乎并不如他预想的一般,反而有些不尽人意。师杭因这桩小事被他训了也十分恼火。谁同他许诺过,她会是个木偶似的官眷贵妇?致、华、心气孱弱,她从没想过要成为那样女人,往后也不打算成为那样的女人。况且嫁前,她在闺中也算不上十分模范的女儿家,本就藏着些离经叛。该是她在人前装得太过完,才教福晟误以为她始终端庄典雅……师杭有些后悔。原来他自小倾慕的,并不是真正的她。这么一想,她骤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是缺了一大块儿,但想说又说不上来。明明是众人皆笃定的好姻缘,怎么会有不对呢?就此,梦境再次幻化,来到了他们婚后的第叁年。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现世的燎原战火终于烧了她的安稳梦乡——一样是红巾的起义军,一样是猎猎风动的墨字旌旗,重的硝烟与血腥气几乎要将她淹没。金陵城破,福家覆灭,唯有叁公躲过一劫。如今徽州城亦被牢牢围死,师杭与福晟穿着孝服,于夜里登上了南谯城楼。“我不信他们能逆天而行。”福晟咬着牙,恨声:“一群庶贱民!从田里拾了些武,难不成就敢屠城了?”夜风料峭。师杭望着城望不到的肃杀军队,一回发觉自己侧这个男人有多么无知。“他们敢。”她抚上粝的石垛,纤手一阵刺痛,轻声:“徽州城会被他们攻破的。”闻言,福晟难以置信望向她:“筠娘,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师杭也分不清前到底是不是梦境了,她只知,这又是一场死局。甚至于她也无活路可走了。因为郁郁沉的夜中,篝火映亮了敌军众多驻扎营帐外矗立着的帅旗。那些帅旗上面写的,全不是孟字,而是赵字。原来这一路,领兵的并非孟开平,而是另一位真正的修罗杀神。孟开平说过,如果赵至来此,徽州城负隅顽抗,最终只会沦为如扬州一般的空城。师杭浑发颤,却还撑着气力同福晟追问:“当真不能谈和了吗?难他们就没有劝降吗?”闻言,福晟先是僵直着良久不语,而后缓缓转过,亦像是一回识得她般满目失望:“筠娘,原来连你也怕了。岳丈大人他们都不惧殉城,难你……”“不,我愿意死!”师杭急得掀了风帽,用力抓住福晟的手,央求他:“我有罪,可百姓不该枉死啊!他们已经送了夫君和孙上战场,家中留的皆是老弱妇孺。叛军面前,他们有何求生之力?”她着泪,恳切劝:“赵至是个极残暴的匪徒,毫无怜悯心,打仗不留余地、不放生路。咱们同他拼到最后,他定会屠城报复。到那时,谁来护佑百姓?难死守城池就是为了将他们送上绝路吗……”“住嘴!”师杭怔住了,可是一瞬,她却被打得直直偏过了。这一耳光,止住了她所有不切实际的设想。“我从没打过你……这是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福晟的目光变了,其中不再有丝毫柔意。他赤红着,狠厉而又鄙夷地盯着她:“怪我错看了你,师杭,你同你爹娘都不一样。你本不大元朝的臣民,更不拥有顺帝陛的封赏诰命。”师杭面颊涨红,火辣辣地疼,几乎听不清他的话。他是用了全力教训她的,这也是她平生受过最大的屈辱。“我不?”她盘起的鬓发微散,金钗坠,可却并不显得她狼狈,反而使她的容光愈加熠熠生辉:“封赏诰命,这些又算什么东西?谁过我们汉人的死活?福晟,别以为我不知,你闻风而动,背地里放走了多少元人官员!城中现的元人只剩隶,你是要所有汉人都死在这儿!”福晟听了这话,依旧面不改:“吾亦会殉于此。”“你?快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蠢话了。”师杭不由冷笑:“你死在这,保全的却是福家乃至于唐兀一脉世代荣华。况且,难你一人,就抵得过千百汉人的命吗?凭什么你们元人就人一等?你看了这么多儒书,为什么只学忠孝却不学仁义?”二人殊途决裂至此,福晟不再与她多言,只背负手:“原来你想光复宋廷。”师杭彻底绝望了。他永远都不会懂的,故而才会有此论断。不论江山谁主,罔顾亿兆生灵涂炭、只为达成私念者,都不会久。可惜他不是爹爹那样的人,可惜兵权已经到了他手上。师杭突然有些想念孟开平。她是个最最自视清的女人,唯有在那个男人面前,她没法俯视他。因为他有手腕、有能力,是从泥潭里挣扎来的,足以算一位可敬的对手。孟开平调兵遣将、掌控局势胜过她万千,唯有些作风上的细枝末节可以指摘,除此,她再没法嘲讽他什么。如果他在就好了。师杭抑制不住自己的心,竟生了这样的想法。如果他在,如果人生可以折返,原来孟开平夺了这城并不是最坏的结局。至于她与福晟……那么,再重来一次,她还会嫁给福晟吗?师杭说不答案。这一仗,师伯彦早知大势已去,但在福晟的极力劝说还是决心死守到底。他将前线的兵权悉数与福晟,在福晟的指挥,徽州城人人皆兵。然而赵元帅的将凶悍善战,被彻底激怒后,他甚至没有用围而不攻的打法,只是一味攻,誓要速速了结此战。后来的画面,师杭实在不忍去看。她只知死了很多的人,连府衙门外的太平桥都被焚毁了。而那条年年朝时节总漂着璀璨灯的练江,江之中尽是稠的血红以及无名无姓的浮尸。江会顺,来年,新安江畔的灼灼桃染上的尽是人血。外的拼杀哀嚎声渐息,取而代之的是愈加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叛军已经很近了。这一回,师杭将府人尽数遣散,独自一人坐于室,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命还是不由她主——因为她的夫君福晟来了,提着剑,浑浴血。城已经破了,他们败得彻底,再无突围的可能。师伯彦夫妇自尽,而他是先了破城叛军一步,一路狂奔回来的。护送他的人尽数殒命,只为助他完成这最后一桩大事。“何必如此。”师杭早知他意,可还是难免失望:“我可以自裁的。”福晟却摇了摇,向她举起了剑。“筠娘,我信不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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