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魂梦(3/4)

    既如此,念着往日分,他便再给她寻个无虞的好归宿罢。……至正二十一年,凛冬。赵至占城后两日,雄峰翼元帅孟开平依令率兵来援,接此地。赵家军要开去往别了。他们一众兵将只杀不埋、只毁不修,城防炮台然无存不说,全城几乎快被夷为平地。孟开平是见惯了惨烈状的,可骤然瞧见城尸横遍地、犬无声的炼狱模样都难免有些恼火,毕竟他儿时常来这里。“赵元帅,好歹是徽州府境。”孟开平冷冷:“咱们都于此,此番你也太过了。应天若遣人来问,我定会一五一十报于平章。”闻言,赵至却对自个儿一手造就的破败场面不以为意:“报便报罢,谁教师伯彦他们死守的。虽瞧着不堪了些,可不还有你么?好生善后,费不了多少功夫,大不了散粮米,那群难民自然会回城来讨的。”孟开平听了,抿不置可否。“总归是打来了,大获全胜。我这的活儿都齐了,同你接罢,明日一早便走。”赵至叮嘱:“元廷官员的人悉数清,俘虏的家眷也押去了营里,唯有一桩事,你要记着再寻个明白——这群人里独独缺了个女人。她份不凡,便是死了,也得将尸找到。”“女人?”孟开平皱了皱眉:“谁家官眷?”“福晟的夫人,师伯彦的独女,单名一个杭字。”赵至:“据说师伯彦对这个女儿珍非常,难保不会送她城,我怕不慎放跑这一个。”师杭。徽州城的总,福叁公的夫人,南台御史家的儿媳妇……孟开平觉得好生奇怪。明明他从未识得她,可不知为何,骤然听见这名字,他的心似被人猛地揪了般疼痛难忍,脑发胀,一时竟不上气来。“廷徽,你没事罢?”连赵至都察觉他面不对,忍不住问。孟开平摇了摇。这女人应当是死了,但不知死在何。“我记了。”他应了这桩事:“会着人再去寻的。”回到府衙后,孟开平依旧恍恍惚惚的,像被了魂似的。他居然莫名其妙开始期盼,倘使那个叫师杭的能逃去呢?没想到这个念,连他自己都松了一气。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于战役无关要的女人,逃便逃了罢,即便撞见,他也不会抓她回来的。素未谋面,他却十分愿意放她一条生路。因为他当真,不想看到她的尸。然而,凡事总难顺心遂意。只一日,手就有人来报,在府衙后院极偏僻的一枯井中发现了一女尸。“看女的衣着品阶,至少是叁品以上官眷,应是那罪妇无疑……还请元帅移步一观。”于是,孟开平沉着心肃着脸大步到了那。人已经被捞上来了,兵士们将她平放着,素白至极的袖摆与裙摆逶迤在地,远远看去像一朵柔柔微绽的儿。男人在沙场上见过千万死尸,却从没有哪一个教他生这般近而更怯的念来。因是严冬枯井,刚死了叁日,她的面容并不难看。除了惨白失,几乎与生前无异,倒像是静静睡去了。但唯二刺目的是两刀剑伤,一在脖颈,一,这才是真正致命的。本无须仵作来验,武将刀剑从不离,再没人比孟开平更了解——她绝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活活刺死的。大片凝固暗沉的血盖了她满,孟开平蹲,轻抚了抚她脖间的伤痕。毫无挣扎之态,手利落果断,那么动手的大抵是个男,且定是熟稔之人。这伤并不,如果先割,应当划得更彻底些。可若是先穿了心又补这一剑,再丢枯井中,得是什么样的狠绝心思……“回禀元帅,先前就在这院落之外,还发现了福叁公的尸。”属又:“他是拼杀而死的。当时正从这小院中提剑杀,末将以为他藏于此有所埋伏,谁知他似乎孤一人,势要同归于尽……”孟开平决然想,再没有旁人了。以福晟的,这么并不稀奇。只是,可惜了。可惜什么呢?“将她好生葬了罢。记着,另立坟冢。”“不必同她夫君一,汉元不两立,将她同她爹娘葬在一。”男人站起,最后望了那无声无息的人一,抬步走。可甫一迈步,他顿觉重脚轻,竟向前踉跄了好几步,差栽倒在地。“将军!”……谢婉清从没见过孟开平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们成婚不久,平日里冷淡疏离,本说不上几句话。袁复护送他回来歇息,人走后,她连忙上前关切:“夫君这是怎么了?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孟开平阖着眸,那两刀剑似扎在了他的上,教他一句话也说不来。他不说,谢婉清自有办法去问。她爹爹在军中人脉甚广,就连孟家军中大半将领她都识得,于是来来去去还真教她打听了个所以然。只是这个结果,她实在难以置信,更加难以忍受。于是夫妇二人为此大吵了一架。“那个女人,你曾识得她?”她泪质问孟开平:“否则你为何会如此失态?夫君,你不是这样郁郁寡的人,自那日后一切却变了。”孟开平没法作答,因为有些事连他自己都不甚明了,他只能实话实说:“我许是前世识得她。她死的样,她生前的样,我怎么也忘不了。”谢婉清接受不了这样荒谬可笑的回答:“依你所说,你本没见过她生前。”孟开平颔首:“的确如此,可我想得。”谢婉清几乎快要崩溃了,她可以接受父母安排的婚事,也可以接受与丈夫之间不冷不,但她永远没法接受自己莫名其妙败给一个毫无瓜葛的、死去的女人。“对不住,婉清,我会改好的。”然而孟开平却又许诺:“你且放心罢,我既娶了你,便决不会背信弃义之事。往后我会好生待你的,我只会有你这一位夫人。”可那又如何呢?他本不她。谢婉清苦笑,这群男人的心里装满了天大事,她之于他,恐怕连万分之一都占据不了。不过,也正是因为他是这样的男人,才值得她敬仰相随。在军中谁都晓得,孟元帅是言必行、敢敢当的好汉,谢婉清信得过他的人品。二人就此和好,孟开平难得朝她笑了笑。“福晟杀了他夫人,使我总忍不住想,倘若有天我没守住城池,你又该怎么办呢?”“我知你心意,可若真到了那时候,我想,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到最后一刻,绝不能让你死在我前。”“至于师杭,她……往后我们再不提了,就当作……”“从没有过这个人罢。”这个梦实在太过漫,醒时,师杭甚至以为自己重新活了一世。她的昏沉沉的,仿佛惯了铁铅,连坐起都难。虽然周遭的一切很陌生,但光正好,她细细看了这里是苗寨。“你醒了,别动。”有人立在床对她说:“药劲还没过,还是再歇歇罢。”师杭重重咳了几声,仍勉力探看去:“你是何人?”那人绕过床,顺着她的话坐到了床沿,对她和善笑:“我叫燕宝,是南雁寨二当家的手仆从。”“师小,幸会啊。”—————————————————————————无数时间线,无尽可能,终于织向你。明史有载一人,名程徐,元名儒端学也。明兵元都,妻金抱二岁儿与女琼赴井死。这是史书上随便一例。元末对战争无能为力的女官眷结局,大多如此。自杀、被杀、被虏……不算重生,只是平行时空的一场梦。也许真也许假。现实生活中,可能也会有宝黛初见一样,谁与谁一便觉是旧相识的例,焉知不是前世有恩抑或有怨呢?如果历史上曾有过类似的故事,那么这条线的结局大概是最有可能发生的吧。将一生抛洒战场的起义将军,从没机会识得闺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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