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dao(1/2)

    古话说，穷寇莫追。孟开平这一仗虽得胜了，却远不够快意。他原想将福晟一行绝境，待他垂死挣扎之际，再教他好生瞧瞧昔日的赌局究竟孰胜孰负——在孟开平看来，师杭如今就算对他不是死心塌地，至少也是心生慕。他将心的女人留在了边，才是笑到最后的胜者。福晟曾耻他胜之不武，可无论如何，错过便是无能。即便再有一次堂堂正正对阵的机会，福晟乃至于这数十万元军，不还是成了他的手败将吗？如果福晟只是带兵前来，孟开平本不会如此煞费苦心地截杀他，可福晟竟翻脸对师杭手，这是孟开平不可容忍的。三人之间的恩怨到了这一步，除了以死作结，并没有其他可选。孟开平是个得了决断的人，更不是个慈心的。早在攻建德时，他便默默立誓，定要挥刀纵砍福晟的颅悬于城门。如此，既能让元军胆寒，也能帮师杭彻底斩断过往丝，不再因外人阻碍他们的将来。但孟开平还是太目空一切了。他百密一疏，没有想到福晟会豢养贴的死士，更没有料到张士诚会舍兵来援。当夜回去后，师杭便病了。也不知是不是中元夜气重，这一病，竟从初秋八月断断续续绵延到了冬时节。孟开平照旧在建德府衙后院为她单独开辟了一幽静居所，病中，师杭听说红巾军攻克了睦州和婺州辖的兰溪，接着，胡将军乘胜一鼓作气军婺州，可惜没有攻。九月，孟开平生辰时，师杭将亏欠了许久的香送到了他手中。香以青蓝为主调，石青的绸面作底。一面是月白牡丹，一面是福寿纹样，石褐的绳上另了串珠相连，既全了富贵福寿，又不落俗、雅致考究……她许久没仔细过女红了，这香针脚极繁复，费了她不少功夫。加之师杭虚，一日至多半个时辰，好在赶在年前总算是完成了。“我在其放了些白芷、川芎、岑草、排草、山奈、甘松。你若觉得合宜便佩在上，若不合宜便放在床帐旁，也可驱邪安神。”师杭解释。“何苦呢。”孟开平并不知她在悄悄绣这个，当日他也不过随一说罢了：“便是明年后年再绣也无妨，你不好，何苦赶得这么急？”“若不急，我怕再绣不完了。”师杭轻咳几声，柔柔：“实在没什么送得手的珍奇件，绣罢，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这话说得又颓丧又不详，孟开平忙止住她的话，斥：“胡说八，有我在，阎王也不敢招惹你。不过是咳疾罢了，你少思虑少外，在这小院里好生休养，什么也不必想。”他是从不信神佛鬼怪、因果报应的，听罢，师杭只勉笑了笑，没有接话。而后又过了两月余，虽经历秋冬，可园中并不全是萧瑟之景。东南角有棵柿树，到了这会儿，枝桠上一颗颗柿日渐熟透，柿叶翻红霜景秋，碧天如倚红楼。师杭常坐在躺椅上，透过那树望着天边云卷云舒。这一日，院中来了位不速之客。师杭正昏昏睡，只听青云唤她：“夫人，黄将军来了。”哪位黄将军？师杭倚着坐起，却见青云眉蹙：“您若不想见，不如婢替您回了。黄将军是婢从前主家的公，有几分恩在，想必不会为难的。”原来是黄珏。师杭想了想，理好衣衫：“无妨，请他来便是。”黄珏来时，便见一女正细碾茶饼，旁侧炉上白雾袅袅，真真好一幅闲适之景。他迈步上前：“师姑娘，好久不见。”如今，似乎再没人会如此唤她了。师杭抬，也望着他浅笑回：“好久不见，黄将军。”只这一句话，便教黄珏怦然心动。她拿最规矩的待客之，邀他落座，而后罗茶、茶、分茶，一盏香茗被推了过去。黄珏谢，拿起一品，原来并非徽州茶，而是兰溪茶。“你消瘦了。”黄珏望着她的憔悴病容，闻着院丝丝缕缕的苦药味，放茶盏：“病从心起，喝再多的药也无用。孟开平应当待你极好，边只有你一个女人，你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一年多不见，师杭觉得他同齐闻一般，几乎完全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是个名副其实的将军了。“因为我是个贪心的女人。”她又压不住咳了几声，半开玩笑：“如果我不贪心，早该跟你去了应天，不是么？”黄珏无奈：“你还真是记仇。我跟孟开平之间的不痛快，其实早就无关于你了，我此来探望，是真心拿你当故友的。”师杭觉得他转变得太快，淡淡：“难孟开平不算你的故友么？可我瞧你待他，倒是不得他早死为妙。将军还是抬贵手，莫要抬举小女了。”黄珏被她噎得说不话，只得着：“从前的事，我欠你一句对不住，今日来向你请罪还不成么？人总有犯糊涂的时候，不如从今朝起，我与你再重新结一番？”

    他当时若有趁手的家伙使，恐怕早置她于死地了，师杭依旧不咸不淡：“你若这般心开阔，不如先与孟开平重归于好，千万别背地里翻脸不认人。”黄珏听了不由朗声笑：“我与他要争斗，可我与你，能有什么可争的？不在一谋利的朋友，方才能得久。像我们这样的人，结的朋友多，死去的朋友更多，谁敢将心轻易挂在旁人上？我随丞相来此亲征，便听闻孟开平后院专的女人快病死了，能有如你般不惧我、打趣我的女实属难得，你病死了，我多少还是会可惜的。“原来这人的脾本没变，师杭忍不住白了他一，问：“什么丞相，齐元兴不是平章政事吗？”黄珏：“你还真是被关成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雀儿了。婺州攻后不久，中路红巾军捷报频传，上都被毁，平章升任仪同三司并江南等行中书省左丞相。这是元廷对咱们的示好。”给一个叛军升官，师杭发觉元廷的官员当真是昏了：“九十余年的两都巡幸惯例，如今都被你们一把火给毁了，当真是‘大功绩’。”“上都是皇帝老儿的行，烧便烧了，还怕他不成？元廷施暴于民，斗纷纷，可谓自断手脚矣。别以为造反算什么恶行，咱们义军文不贪财、武不怕死，除暴安良，吊民伐罪，岂不比大都那群尸位素餐者得多？况且，再大的功绩，也比不上你男人和齐文忠啊……哦，对了，还有那位朱先生。”黄珏顿了顿，继续：“齐文忠先锋有功，升亲军都指挥使兼领元帅府事，今后便要任一府之驻守建德了。朱升为丞相荐浙东四学士——青田刘基、金华宋濂、丽叶琛、龙泉章溢，人人都是博学鸿儒之贤士，实乃丞相意外之喜。至于你男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丞相赐他银碗文绮、名枪，几位元帅中，独他年岁最轻也最风光无限。如此说来，师杭，他们是得意之人，你我却皆为失意之人啊。我瞧你萎顿在此，实在不快。”说罢，黄珏侧首看向院墙边的柿树，指着它：“这树还有个名字，叫作凌霜侯。早年丞相寒冬腊月里为人追杀，正逢饥渴难耐之际，恰遇此树，也算是救了他一命。后来丞相又偶然经过那村，见了那树，他当即将战袍解披在树上，说‘封尔为凌霜侯’。”这样的故事，连孟开平也未同她讲过。师杭听了，觉得齐元兴还是有些不凡气度的，称得上枭雄二字，于是回：“树皆封侯，我想，若有朝一日齐元兴当真登上了那个位，定会让你们也功成名就的。”只听黄珏又：“俗话说，宁为太平犬，莫作世人。我们这群人本只是淮右布衣，天于吾等何加焉？可既然走到这一步，便要担起自己的责任。杨完者败了，其麾二三十万人皆作鸟兽散，我们若败了，麾数十万人也将要化作飞灰了。“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江。师杭听他在劝自己，心中难免激，可惜他们的立场不同。“黄将军预备在建德待多久？”她转而问：“还是说，孟开平又要调往别了？”这女人真是聪明至极，但在某些事上也糊涂至极。黄珏无奈：“你猜的不错，陈友谅遣兵攻池州，此人是我军心腹大患。孟开平将要随我支援赵元帅，他们已在九华山扎营结寨。”师杭早听说过赵至的名，此战汇集两位元帅，想来是极不好打的。于是她：“那我便不去了，不如留守建德。”黄珏笑她天真：“你不想去，孟开平放得吗？他生怕自个儿在前拼命，你悄无声息地在后咽气了。他是一定要将你放在底的。”言及至此，也没旁的好说了。黄珏起告辞：“我此来也并非空手，另带了些礼给了青云。那丫从前在我阿跟前服侍，心思细，人也可靠，你大可以放心用。”什么礼？黄珏走后，师杭压不住好奇，忙将青云唤来。两人解了包袱，发现其中竟是两瓶秋梨膏，另外有一个木匣，也不知装的什么吃。师杭见了哭笑不得：“好歹也是个将军，这么些东西还至于儿送来么……”说着，她抬手开了木匣，顷刻间，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里面是竟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黄珏挑的日十分巧，孟开平连着数天忙得转向，也无暇细问师杭当日之事，再后来脆就彻底抛在脑后了。行军在外，冷冷清清，新年与寻常相比并无太大分别，大年三十那一日，师杭难得有兴致提笔写了几对联。晚间孟开平回来，细细看了，什么“喜至庆来，永永其祥”、“日载，福履齐”、“仓盈庚亿，宜稼黍稷”……都是极好的意。师杭不愿守夜，因此早早便歇了。自从福晟那件事后，两人间便冷淡了许多，孟开平也不想吵醒她，于是独自在书房里坐了许久。他翻看着师杭平日的练笔，其中有一张引了他的目光——“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凡我所失，皆非我所有。凡我所求，皆受其所困。大至简，无则刚，无为则无所不为。“他读罢，心中惴惴不安，好似山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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