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相济(1/3)

    张缨回寨当日，夜暮时分，簇簇火光照亮了整个苗寨，映得天宛若白昼。她为寨主一骑在先，揽尽了苗寨男女老少期盼的眸光。月余间，大家都盼着她得胜归来，成功收拢更广阔的地盘，幸而她也未让大家失望——此一行，不战而屈人之兵。她已然扫清了徽州地界仅剩的苗军势力，并将其尽数归于麾。回程的路上张缨便想，她父兄数十年都没有办成的事，她只用了五年便到了，这何尝不是冥冥天意？接来，她要去收服更多的势力，直到苗人可以独立于蒙人与汉人之外久安居。即便他们因她夺权而恨怨愤，如今在九泉之见此局面，想来也会叹己所不能及。今晚的苗寨是庆的乐土。饶是外界纷纷扰扰，无人能料将来如何，但至少他们是畅快自在的。山的太平府似乎也注意到了苗寨的异动，遣人驻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盯梢，城门的守备也来回巡视不断。可这又有何妨？寨中照样载歌载舞，极尽庆贺。“那云怕是要一夜无眠了！”张缨喝得半醉，举杯大笑：“他们同元军打了几年，尚不如咱们一战之获。这太平府的把椅不如让给咱来坐！”想起那一车车望不到尽的粮草运寨门，众人顷刻间都兴奋呼号起来，一齐：“攻太平！攻太平！”“哎哎哎！莫要起哄！”然而张缨却抬手制止他们，声：“咱们的对手可不是红巾军，让你们去汉人，你们得来吗？云治城无过，何必自找麻烦，既然要打，那就打些仗才好！”于是便有人问：“大当家的，哪里的仗最？”闻言，张缨翘起一条踩在椅上，将酒杯一丢，豪气十足回：“天风云我辈，我辈豪杰则尽汇浙赣。这两的苗军元帅才是真正难啃的骨！诸位，待过些时日，咱们便动前去！教他们好生瞧瞧咱们南雁寨的威名！”自攻灭北雁寨后，众人皆未尝败绩，自然不会有丝毫惧意。一时间，叫好声此起彼伏，满堂几乎成了个歃血为盟的形。张缨对此士气颇为满意，据此，她已能想见不远的将来是如何一番可望局面。她才不怕战，最好越打越，成一锅粥，苗人才有可乘之机。毕竟他们人数太少，又没有争夺皇图霸业的可能，只好跟在各方队伍后面伺机而动了。听闻红巾军攻徽州后，自浙东一路连胜，如履平地般杀了江西。张缨想，这不就是个绝佳的机会吗？红巾军西有陈友谅，东有张士诚，腹背受敌间本无暇顾及匿于山林的苗人。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蝉或螳螂都不好，还得是黄雀才能得利。直到后半夜，天将明时，宴才终于散了大半。厅中桌椅翻到，不少人醉后便直接昏睡在地上，张缨似乎也醉得不轻，一路行去，脚步踉跄，虚浮不堪。直到被燕宝扶了房，她才总算松了气。“这群死鬼，起人来真是不要命。”张缨骂完小吐了一回，卸防备，神便已重归清明：“幸好你换酒换得早，否则醉个叁天都难醒。”闻言，燕宝不由叹：“大家也是骤然松懈来，想放纵一场，左不过一年难得一回，忍忍罢。”“我这大当家的居然还要忍？”张缨哭笑不得：“行了行了，别气我了，我今儿要好生睡一觉，谁也别来打搅我。”“那我去煮完醒酒汤罢，您喝了再睡。”燕宝担忧：“宿醉伤……”“谁若敢再扰我清梦，我就把他丢地牢喂蛇！”张缨直接打断她，促：“快走快走！”燕宝见状无奈，只得被迫起离开，又替她将门细心阖好。张缨自此倒便睡，哪知事与愿违，这一觉果真睡得极不安稳。肚里和心似有火烧，那莫名的灼痛直教她痛得冷汗涔涔，连后背衣衫都了大片。好在半梦半醒间，她忽而只觉一阵温凉贴在了额以及脖颈上，像是久旱逢甘霖般，心的火渐渐熄了去。她霎时觉得舒心不少，人也随之转醒。“是你啊……”张缨一睁，便见师杭端坐在榻边的绣凳上。她着藏蓝绒布衫，着同百褶裙，前后挂着银链围腰，袖和裙摆都绣有兰——正是苗女的装扮。然而盘好的发髻与红罗发带却又昭示了她的汉女份无疑。“……你怎的不去宴上？”张缨意识问了这句，迷迷糊糊的，竟无知无觉这些都是昨夜的事了。师杭原本要将茶递给她，闻言却僵了动作，茶盏突兀顿在半空。这话，很久很久以前，似乎也曾有一个人问过她。而那日也是军中摆酒，破城后的庆功酒。她当即不敢再想，匆忙将茶盏送至张缨手中，归好思绪：“你怕是醉糊涂了。昨夜非要撑着，酒气未散，里淤滞，故而发了回。”张缨听了却叹一声，怅然：“难是上了年纪，也大不如前了？记得上回发还是我十来岁的时候，这都是哪一年的陈芝麻烂谷了……”师杭温温柔柔回：“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怕什么。你在外奔波辗转这么久，便是铁人也难免疲惫，仔细将病祛了，再好生将养就是。”张缨自小生在寨中，漫山遍野寻罢，也寻不如师杭一般文质端雅的姑娘家。纵有千般气象、万般变化，都架不住她低眉敛缓缓来，好一幅云淡风轻图。张缨一回见师杭便极听她不徐不急地吐字，更逗她而后再看她无奈翻脸的模样。于是此刻，她又故意嬉笑：“老话常说，久病成医。你生了这么多回病，一年倒有半年时日耗在床上，果不其然成了‘神医’呢！往后有你在，便是我烧个昏天黑地也无妨！”师杭知晓她在打趣自己江后一直孱弱，故而只淡然之：“尘事如人如，只叹江湖几人回。走江湖的怕是没几个会丧命于病榻，你还是多提防着些仇家罢。”“你说你，何苦咒我。”张缨见她装一副铁石心的模样便觉好笑：“我若死了，怕是你先要哭死了，对你能有什么好？嘴上且不能饶人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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