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园(2/10)
“摸够了吗。”他生硬地说，即使还带着鼻音，“开车。”
我慢慢读懂了他的视线，即使他只是轻轻地哭，垂眸敛目，白生生的脸颊上，眼眶、鼻尖和嘴唇都浸着粉，像雪顶上装饰了樱花。
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只好把手机打开，放在他面前，摁着删除键，让那些字一个一个消失在光标下。
小孩子耐力不行，今天走累了一直缠着大人抱，又玩得不想停，最后几个项目都是白渊棠抱着他排队的。现在他的双手都有点不受控的颤抖，垂头看着孩子，侧脸很恬静，但有掩盖不住的疲色。
他鼻梁上还架着眼镜，看上去是工作到一半就收到了我们回来的消息。他蹲下身伸手，被白渊棠轻轻拍醒的小孩儿高兴地扑到他怀里：“大爸爸！”
秦定岚走过来抱住我：“姜叔叔你来啦！要吃点什么？今天我小爸爸请客哦。”
我笑吟吟的，摩挲着下巴，白渊棠在我的注视下，僵着脸色，视线游移，眼帘低垂，睫毛像蝶翼一样忽闪微颤。半晌他突然抬手捂住小孩儿的耳朵，嗓音低低地快速道：“不要这样看着我。”
白渊棠刚拉下口罩，神情复杂地看着我，脸上的神色意外但不显，眉头已经微微蹙起了。
陪着一大一小在游乐园逛到下午五点，我没怎么累，白渊棠已经不行了。
我在开车，一时间没分出神，“什么？”
“没了，都没了。”我半开玩笑地说，“好几分钟的成果一删就没了，你是不是也该刹车了？”
我手心贴住他小腿肚，另一只手放在他光裸的脚底，拇指找到穴位缓缓按压。他被按得登时噤了声，泪花都冒了出来，细白的脚背青筋浮现，不住地蜷紧脚趾。
他闭上眼睛。“飞鸿印雪，只要做过事就会留下痕迹，我……”
白渊棠被我盯着，不太自然地转移了视线：“……无所谓，反正一起结账。”
我把手机熄了屏扔在一边，掐着他下巴抬起来。白渊棠想扭过头去，但好像也无所谓了，最终，我看见了他湿润的眼睛。
很委屈。
他在断断续续地轻啜。
“我以前是练体育的，”我跟他说，“你要是现在不放松肌肉，明天起来要吃更大苦头，晚上睡觉还有可能抽筋。”
余光瞟见，白渊棠的指尖蜷了起来。
车内安静下来，只有手指按在屏幕上的轻响。
白渊棠被弄得说不出话来。我按完了松开他，他忽然把小孩塞到我手里，自己弯下腰去穿鞋袜。
“我是一个这样的父亲，这样的……”他看向窗外，“缺乏忠诚和纯粹的爱。你觉得我和你如今的关系，我还能心无芥蒂地像一个真正严格的父亲那样去管教他吗。”
“这还是在外面，你……！”
秦定岚趴在他爸爸身上睡着了，我想把孩子抱过来，白渊棠收紧手臂：“他会醒。”
白渊棠的背影猛地僵直了一瞬。我笑了笑：“谢谢老板，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秦珩又要给我派什么任务？
我笑了，看向对面的人：“那我点一份这里最贵的，你小爸爸请吗？”
最后一段路，他疲惫安静地靠在座椅上，目光散漫地看着窗外。
我把白渊棠送到别墅门口，秦珩居然在等我们。
“……我今天太累了。”他声音很轻，“忘了吧。”
“我想要叔叔抱抱。”小孩儿委屈地说。
我顿了顿。
但那些大多是情到浓时无法自控的生理泪水，这样哭还是第一次。
这还是我第一次走进这个别墅。别墅内里装饰温馨，随处可见地毯、毛绒玩具和绿植，极其的有生活气息。
突然，小孩儿像注意到什么，转过头去。我顺着他的动作往他身后一看，愣在原地。
“要叔叔还是爸爸？”白渊棠顶着一张显嫩的大学生脸，口吻却十分封建专制地威胁他，秦定岚嘟着嘴走过去，被白渊棠一把抱起放进了座位。
情绪很重，哭得却很安静。
车内的气氛愈发沉默而古怪，我正要收回手，他突然“啪”一下把我的手打开。
僵硬停顿后，语气细弱地补充：“……孩子还在。”
两分钟后，他立马后悔了，使劲把脚从我手里往回抽。
一封几百字的辞职信写到尾声，我突然察觉到身边不同寻常的动静。
我抬头，看见他偏过去的侧脸。他双手把裤子攥得很皱，微微垂头，前额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眼尾泛红的皮肤。
直到回程的路上，白渊棠才语气很轻地问我：“你觉得我不该对定岚好吗？”
“嗯。”秦珩语调很温柔，抚摸孩子的头发。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看起来他也不是很有胃口了，点的甜品只动了一个奶油尖。我顺手把它端了过来，又从他手里拿过勺子，舀了一小块送入秦定岚嘴里，他抿了一小口，说有点腻。
“我们可以及时止损。”我淡淡地打断他，“现在我立马给秦珩发辞职短信，连夜去公司收拾物品，还可以搬家。我的生活圈层和你的截然不同，你大可不必担心以后还会遇到我。”
白渊棠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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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这个奇怪的插曲，一路无话。
很难过。
我又觉得我担心过度，孩子还在这儿，他再怎么变态也不至于玩到这份上吧。
他耳朵尖有点红，气急败坏地瞪我，碍于孩子在场没能发作，忽然道：“定岚，过来！”
那我只能自己吃了，几大勺挖下去，塞自己嘴里，迅速解决。
我用掌心去蹭他的脸，抹掉在下眼睫摇摇欲坠的泪珠。白渊棠抿着嘴，唇珠几乎都要挨到下嘴唇，睫毛湿成一绺一绺。看上去有点乖得过分了，我的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
过了会儿，又问他：“你就是这么带孩子的吗？哭了就哄累了就抱，这是你小孩，不是你祖宗吧。”
我说：“那找个地方坐下休息好不好？可以喝点饮料补充一下体力。待会儿送你们回去。”
我感觉我该离开了，但还得等秦珩的下一步指示。果然，在和白渊棠说了几句话后，秦珩突然看向我：“姜衡，留下来吃饭怎么样？你现在回去也太晚了。今晚给孩子庆生我亲自下厨，会做得比较多，你留下吧。”
我神色如常地踏进了餐厅，里面冷气十足，我在一大一小对面坐下。
“我只希望如果他不幸有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不要恨我。”
这还能是巧合就有鬼了。一家三口来游乐场给小孩过生日，父亲因工作的急事紧急离开，临走前把自己的助理叫过来陪夫人和孩子——
“别动。”
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老是哭，好像这几个月我就把这人哭泣的模样看尽了。
听起来简直再正常不过，如果不是这个父亲一手促成自己的助理和夫人勾搭成奸……
“喂，你……”
我换挡减速，在一架路灯旁停了车，拿出手机解锁，打开编辑页面。
“我小爸爸很有钱的！”小孩儿拉着我的手使劲蹭，他很喜欢我的手，说以后也想像我一样有双能抓篮球的大手，并认为单手扣篮很酷，“爸爸，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