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rou）(3/3)

    我仍旧住在监星殿中，有安陪我，白日不算难捱，我继续教她法，想着至少我离去时，她能有在景韵手逃过一劫的能力。安有慧，修行不过一月，便要筑基圆满，得窥开光了。

    这样速度的，不禁让我想起我小时在落神山的景，那时我是整个衍正宗的骄傲，师父喜我不谈，连师叔师伯也对我颇多照拂，同辈中的师兄弟们，人人都想与我亲近，那时我还真地以为，自己是个神仙儿，天之骄。

    但是到了夜里，只要我一闭，就会梦见鬼郁王的面容，他轻轻对我一笑，唤我一声“清清”，然后被一柄灵剑对半劈开，化作游丝魂飞魄散，我便陡然惊醒，再也不能眠，在监星殿里枯坐到天明。

    然更漏永，醒着是更揪心的折磨，我会不断思索，鬼郁王降生的一百年前，世间是何样，他生前是什么人，过什么，因何而死，又为何化成厉鬼，他为何在凡间逗留一百年之久，他心中究竟有何未尽之愿。

    他魂看来不过二十余岁，上推一百二十年，他也许恰好是天珠之战爆发那一年生，他姓梅，并不是现今常见姓氏，或许是外族人。一百年前世那样混，不知他是否在其中扮演了某个角，就像大延的开国先祖穆天王，因擒获飞龙而留传说，现在四海九州传唱的故事里，不知有没有哪一则是关于他的。

    他曾答应要把他的故事讲给我听，只是现在已经再无可能。

    寻常人死后早就转世投胎，何尝会化为鬼，除非是死时受了极大的冤屈，心中怀着极度的怨愤，才会因为魂灵滞重，不得遁回，因而留在了凡间，变成孤魂野鬼。

    夜鬼或寻仇或报恩，此后也会销怨毁愤，重六，但鬼郁王在世间百年未去，说明他还有心愿尚未得偿。

    我想知他有何心愿，我想为他实现，我想……

    我将脸埋在膝上。

    我想，若世间有能让鬼郁王还魂的办法，哪怕是叫我灵脉尽断，一世凡人，我也甘愿。

    景韵来过一次，又或者两次，他见我对安授业传，便识趣地只是在门外看看，没有来打扰，但他终于有一天走殿来，让安去，自己坐在了我对面。

    “三日后我们重办婚典，”他说，“你知该什么吧？”

    我垂着睛，没有看他的脸，只看到他金的衮服上，刺绣着一条凶神恶煞的飞龙。于是漫不经心地想着，穆天王把飞龙斩杀囚禁在了地中，却还把自己和后嗣继承人喻作真龙天，想来真是讽刺。

    景韵威胁：“留仙楼的老板已经看过安的画像，他说安是个好苗，他有兴趣好好栽培。”

    随后笑：“但你只要乖乖听话，安就会无事，等我们礼成之后，我便将安送去九耀。”

    他说完就走了，省去我费神敷衍他，当然我是不愿费这个神的，所以他说的话统统当作未闻。

    安却在门外听了墙角，见景韵走了，便溜来，抖落上的雪籽，站在火炉便喝手搓脚了半天，忽然抬问我：“师父，九耀是什么地方？”

    我笑：“九耀，是一座飘在云上的仙……”

    九耀亦是仙门之中的显名之宗，门只收仙姿玉质，骨绝佳的女，我还在衍正宗时，曾和墨书白等一众同辈弟前去游学。

    安如果能拜在九耀门，倒不算辱没了她。

    她嘟起嘴：“我不去九耀，就陪着师父不行吗？”

    我又笑：“安，你有仙才，修为境界上都要超过师父了，师父再不能教你什么，你去九耀吧，也许以后师父修行，还要靠你指。”

    安圈一红，了鼻：“好，师父要我的话，那我便去，等我学成回来了，换我保护师父。”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师父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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