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翼为重千钧为轻(三)(2/2)

    到家,暮连天,路边联排的路灯照得洋房的石墙金黑错。树影照在白墙,枝蔓青黑。苏青瑶驻足,突然觉得这些树影很像女工们的睛,一双双停滞在窗外。

    “那天,姆姆告诉我们,黄浦江有好几十万人在搞革命,鸣汽笛示威的声音传来,音乐教室的钢琴都压不住。”苏青瑶继续说。“第二天,住家的同学回来告诉我们,外商场都不开了。后来等放课回家,我听堂里的老阿公说,搞革命的前后几天,许多电线杆上挂着人……”

    苏青瑶哑然。

    徐志怀看着她,迟疑片刻,才叹了声气。“也行。”

    “我没叫人报警,是有人在背地里搞鬼。”徐志怀沉声说。“现在就怕报界再过来掺和,要求社会局面。这几年国外经济不好,又赶上年初打仗,万一社会局说走协商,两边谈判,叫这事拖个小半年,会有很多厂撑不住,它们一旦破产,就会有更多人失去工作。”

    苏青瑶旋,正对他。“所以,志怀,要赶她们走吗?”窗外薄云掠过,月影摇摇晃晃。

    徐志怀好似回忆起什么,雪茄在他指尖燃烧,仿佛通红的火车信号灯。“从我的光看,办实业是很吃力的,可这个国家需要它。帮里的一些前辈挣扎了五十多年,到现在,为赚钱,也为国货,不至于被洋人拿。但技术、机、资产,不如,连缴的税也不同。除了耗费人力去弥补差距,又有什么办法。或许世上真有一条路,一个主义,能改变现状,叫我们赚到钱,又保护他们八个钟的工时。可十多年了,我看不到……事到如今,能怪谁呢?怪中国太弱,怪世,怪你我生不逢时吗?瑶,很多事不是我们说了算。我能尽可能保住我们的家,已经很不容易了,真的。”

    “嗯。”徐志怀垂眸,凝望着她的发旋。“龙华寺那边不就是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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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总觉我们在一起很久了。”

    他大步走向停在门的林肯轿车。挡风玻璃完好,后车盖砸了两个坑,前一个,得送去修。徐志怀拉开车座去,让司机赶开回家。他望向苏青瑶,叫了声她。苏青瑶不应,愣愣地转瞥他一,脸惨白。徐志怀见了,心猛地一疼。

    回到卧房,两人相对坐在矮脚沙发,静了许久。徐志怀剪了雪茄,苏青瑶心如麻,也想香,缓缓神,可当着徐志怀,她又不好说。

    “你记错了,我们立冬成婚的。”苏青瑶,眉目缓缓地松来。“天的时候我还在读书。”

    徐志怀瞧她的心思,吐烟雾,去衣橱,从自己一件浅灰西服的袋摸一包时行的女士烟,用打火机燃了,递她的指

    她不知他会怎么,毕竟他从来不说工作上的事。

    苏青瑶仰看他。“没必要闹成这样……志怀,你去同厅说说,真死人了,对你名声不好。”

    徐志怀怕她跌跤,臂弯始终护着她,走铁铸雕的大门。

    苏青瑶摇。“不了,我去谭碧那里住。”

    “瑶,不可以,唯独你不能这样想我。”他蹙眉,神凄凄的。一撇弯月,映屋,照得他半边脸是明,半边是暗。“你是我的妻,我仅有的家人。”

    “那年我们不是去杭州了?”徐志怀手臂撑着沙发的靠背,俯视着她。

    “你这样想我?”徐志怀反问。

    “要枪决的吧,如果是。”

    --

    “上回见这么大场面,还是民国十六年。”苏青瑶接过。

    “你觉得她是共产党吗?那个女工。”苏青瑶的手指有些不听使唤,细烟在指尖发颤。

    她眨,慢慢落泪。

    她失神,咀嚼起适才发生的一切,女工们黑瘦的面庞,分模糊了,分清晰的可怕,顿时,心涌上太多。一些怕,一些慌,一些说不清的沉重。

    徐志怀不回话,指腹挲她粉白的

    “哭。”他拭去妻脸上的泪,柔声。“瑶瑶,听我的话,先回老师那儿住几天,好不好?等我把事解决,再接你回家。”

    “我希望她不是,”徐志怀

    苏青瑶的脸庞被他的手掌心托着,咙也好似被提起,涩涩的,堵着嗓,说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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