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di克消亡史(上)(1/2)
就这样在老宅无所事事地混了几天,苏青瑶终于等来了发引的日。
天还未亮,她便拉徐志怀起床洗漱,两人披麻孝,也来不及吃早饭,便被二婶婶的贴丫鬟拉着安排送葬的队伍。
苏青瑶踮脚,瞧见排在最前的是大伯,两手撑一面引路幡,后又举着两面引魂幡,其余人手执香火,跟在灵柩后,似真似假地哭嚎着。而她父亲边只有弟弟苏连耀,不见继母。苏荣明正牢牢牵着儿的手,俯代些什么,估计是叫他待会儿哭响亮些。
伴随一声爆竹炸裂的顿响,盲似的队列如白纸扎的舞龙般活动起来。
因是一大早殡,晨雾未散,丫鬟便提着轻便的白纸灯笼,跟在两侧。男仆则举一杆,上挂满红纸爆竹,边走边放,沿途布满烈的火药味。一路上,哭声、喊声、念经声、爆竹声,此起彼伏。
走到太来,遇上了路祭。主祭是同乡的齐大人,在前清当过知府。他遣人将祭祀的饭摆到棺椁前,领的大伯放引路幡,糊不清地喊了一声,接着,后举香火的人全跌跌撞撞地往地上跪。
徐志怀见状,扶着苏青瑶的手臂,牵着她慢慢跪地。
齐大人对棺材振振有词许久,烧完了一沓纸钱,才放一行人走。
苏青瑶几近是被徐志怀托着胳膊举起来的。她饿得昏,分不清东南西北。这般稀里糊涂地到了坟地,众人又是烧纸又是磕,哭嚎的声音太大,直教人疼。
棺材了土坑,二婶婶挥挥手,叫人来杀公。一刀去,腥的血飞溅,在棺盖。接着便是挨个磕。苏青瑶和徐志怀一起磕,第一次,她歪了,没跪准,旁的小婶婶连忙把她提起来,对准了,扑通跪去,额结结实实往地上撞了。
血的腥臭味扑面涌来,苏青瑶胃里酸翻腾,险些要吐。
她咙了,倚在丈夫怀中勉站起。
待该磕的人磕完,盖土、焚香、放爆竹,殡仪式才算罢了。
棺材一土,哭声便歇了,人们脸上浮现的疲倦与茫然。
大家叁叁两两地往回走。
太已升到,徐志怀搂着苏青瑶的肩慢慢山。他们穿过石牌坊,望见远的百年楷树,树影摇动,如同草堆熄灭后涌的烟雾。
慢慢悠悠到了那儿,苏青瑶脚疼,实在走不动,暂且歇在树。徐志怀去给她找吃,带回两个麻饼和一碗淡茶,茶叶末浮在上,浮萍似的打转。苏青瑶就着茶吃了一个,第二个咬了几,噎得慌,死活不肯吃。
两人坐在楷树。
那楷树活了百余年,生得极,枝旁逸斜,树叶墨般挥洒去,风一动,便发琴瑟一般的声响。苏青瑶站起,凑近了瞧,发现树被蛀一个铜盆大的,一排蚂蚁从空心里爬来。她敲了敲树,咚咚咚、咚咚咚……
“接来是不是圆坟?”徐志怀侧,问她。
“嗯,要烧叁天纸,”苏青瑶扶着树,说,“怎么,着急回上海。”
“还好,”徐志怀淡淡说,“约了威尔逊爵士谈生意。”
“无线电?”
“不是,他早前打听过我的那几间纺织厂,想问他还收不收。”
“你要卖纺织厂?”
“纺织生意不如以前好,再加罢工的事,后来又被举报,牵扯到政治,虞伯派人来找我谈过几次话……我想了很久,也觉没必要。瑶,你知我的态度。当国家妄图垄断一切,权力通过繁衍传递,自由经济就无从谈起。或许有天,我们这些商人都会成为政客后院待宰的羊,永无止境地上供,直至屠刀落。更不必说,我们的国家甚至难以被称为一个国家。就算要打仗,也需要钱。打仗要靠钱,不然,靠人命?装备比不过,补给跟不上,死十万人、百万人都只是个数字。所以我讨厌所有全凭一腔谈论收复失地的蠢货,勇气是最无用且最廉价的东西。”徐志怀一气说了许多,回过神来,自嘲似的笑了,“算了,都是无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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