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3/3)

    “我对你父亲说,看在我的面上,不要再为难你。”段璋说。

    你不说也没关系。但你愿意来为我说话——我真兴啊。

    “殿厚德,”他说,“霖会永远记得……永远激殿予我的恩。”

    “魏时雨,说实话,”段璋说,“你恨我吗?”

    “我恨过世上好多人,好多事,”他说,“从来没有恨过您,此后也不会恨。”

    “阿霖,”段璋说,“谢谢你。”

    这时候,应该回答说:诚惶诚恐,您不必谢我,我承担不起您的谢意。

    “嗯,”他说,“能帮到你,我很兴。”

    *

    段璋隔三差五就来看他,带着贵重的补品和礼,有一次还带了一位太医过来。有一天他大哥过来,语重心地和他说:大殿既然发话,父亲就不会罚你,你和大殿说说——你要知,外面传的大殿和你的传闻已经够难听了,不用再添新章。

    他把他大哥应付过去。段璋次再来,半不提这茬。

    那真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比他日日陪伴段璋读书学习时还要快乐。因为伴读时,段璋的伴读不止他一个。可现在,养伤的只有他一个。他一个人独占段璋,而且这是一个更好的段璋——更快乐的段璋。他能看,一直压在段璋心的重负被移开了,大皇连步履都变得比从前更轻快。段璋告诉他——段璋说这个打算目前只告诉了他——明年,他就去请奏父皇把他放到京外,像个普通的世家公那样去郡县的官。他们用从前学经世理国的劲来探讨去哪个州哪个郡比较稳妥。

    最后探讨的结果是……是什么来着?

    反正后来,大皇忘了这个打算。他也忘了。

    *

    “我要成亲了。”段璋对他说。

    他是坐着的。多亏了段璋,他好得比医生估计得更快。他坐着,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往后一倒——后背微微一碰,就痛得他痛彻心扉,直冷气。段璋把他拉回来——然后就松开了手。

    “……恭喜殿。”他弓着背,抓着自己的手臂,“是哪家有此荣幸?”

    “还没决定,”段璋说,“父皇有意……成国公的独女。”

    他到心被撕开,扔在冰里,浸透了。

    段璋继续讲:“成国公份贵重,理,我是该推拒的。但是……郑惠姬——”

    “我知。”他打断段璋。

    他总是盯着段璋看,所以他知。在宴会,游,典礼。偶遇。他盯着段璋,看到段璋在看成国公的女儿。只要她在,大皇总是第一就去看她,直直地投一瞥,或者久地留意她在的地方,用余光看她。他那时候想,少年时的倾慕是易变的,很快会转到另一个人上。

    他没有。看来,段璋也没有。

    “阿霖,”段璋看着他的睛,问他,“你觉得,我应不应该?”

    不应该。

    不应该。得寸尺。贪得无厌。想要伸手,抓住满盈的月亮,恒升的太。不应该。他,觉得每呼一次,都在痛,像有刀刃不断割着他的心。

    他想起那时候,他去不乐坊被家里人发现了。禁足,罚跪,鞭打。知不知错?知错。还去不去了?去。

    为什么?

    因为我喜

    “殿,您一生的和乐满足比什么都重要。”

    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份——你喜什么,一都不重要!还没成亲就整日连青楼,这会让你议亲时有多困难,你不知吗?狎也就罢了,居然还去狎男,这事宣扬开去后,没有哪个女儿的父母愿意把女儿嫁给你,你不知吗?

    没人嫁我,我就不娶了。

    你不娶——你还想不想仕了?你还想不想要你的前途了?

    “权势、时局、名望,都是一时的。此刻规划好的前途,过几年再看,当初的布局尽皆倾覆也不无可能。与其去谋虑莫测的天命,不如抓住前的愉。放在心里一直想要的人……抓不住,就是错过了,就是永远错过了。殿,霖愿您事事称心顺意。提前祝您新婚快乐。”

    *

    段璋离开后,他哭了很久。半年后,大皇与成国公的独女完婚。他家也在受邀之列,请柬也有他一份。

    他不去,当然,于于理不该去。他家里也不许他去。

    于是,那日一别后,他隔了有大半年才再次见到段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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