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尘寻欢录(2)(4/10)

    她像往常一样傲着张脸,众侍女垂头俯首,不敢多看她一眼。

    几息之后,看着侍女整整齐齐归到了大殿两侧,穆天香这才开口。

    「宗主用膳——」

    后殿荡来一丝清香,紧接着一身红裳便如火云般飘然而现。

    红衣女子十八九岁容颜,九幽天蛛丝的丝袍堪堪散在肩上,露出晶莹剔透的脖颈。

    血红唇珠,双目如凉泉,色绝天下的一张脸,饶是殿中侍女多看几眼也忍不住面红心跳。

    唯独她眉梢眼角有些不易察觉的锋锐,坐合欢宗主之位多年,原本飘摇散漫一个少女也难免多些棱角。

    煌仙子赤着脚,鬓乱钗斜,一副刚刚睡醒模样,慵懒如一汪醇酒。

    她往殿中黄金大榻一靠,抬手轻挥:「人多心乱,都撤了吧。」

    穆天香又一拍手,侍女们便快步消失在了侧门之外。

    女子手指一勾,两道真气如臂使指,卷来指肚大小小一尾细烹银鱼。

    那鱼已蒸得酥烂,抿入唇中遍化作一蓬鲜美汁水,满口生香。

    可女子还是哀声叹了一口气。

    「头痛啊,头痛……」

    殿中除了穆天香,便只有后殿屏风边站着的一名束装女子,黑巾敷面,露出一双精锐眸子。

    那女子乃是宗主影卫,日不多言夜不多语,回话的活儿自然要落到枢机阁主穆天香一人身上。

    「宗主何事忧烦?」

    「昨晚喝多了……」

    穆天香忍了半天才没让嘴撇起来:「凭宗主浩然气机,几樽仙酿下去怕也是醉不倒的。」

    龙雅歌纤手扶额,视线落在空阔的大殿尽头:「本宫昨夜闲来无事赏观星象,见那枚异星已入星盘中宫,不免想起师祖遗诏。本宫继位已久,自觉愧对师祖师尊,便多喝了两杯。」

    「宗主切莫自扰,我宗所据陵允二州,地广人稀,难免有个疏漏。前代宗主诏言总不会有错,时机一到便会拨云见日……」

    「天天就这么一套说辞,烦不烦,烦不烦。」

    龙宗主捂着脑袋嗔起来,「把这个月呈报念完,你也赶紧用饭去吧。」

    「是。」

    穆天香从储物戒中取出宗门呈报,一字一句念起来。

    「陵州纳灵石二十万枚,允州纳灵石十三万枚,宗门灵矿……」

    「丹药堂新产丹药四百瓶……」

    穆天香这边游响停云念了小半个时辰,龙雅歌那边却心不在焉扫净了一桌子珍馐美味。

    「外门弟子斗殴两起,内门弟子偷盗一起,均由巡查堂长老按宗门律施以惩戒……」

    「另有外门药圃走水,低级灵药毁伤极大。经查,似是外门弟子有人故意所为。巡查堂报,尚未擒获疑凶,还需时日。」

    「胆儿挺大呀。」

    龙雅歌举起杯子,向斜后方黑衣女子偏了偏头,女子上前一步绰起酒壶,将她手中玉杯填满。

    「巡查堂昨日已遣派真传弟子过外门掌问,两三日便有结果。但不知道拿到祸首该如何处置,还望宗主示下。」

    「宗门律怎么写的便怎么处置,何必问本宫。」

    龙雅歌一口将杯中酒饮下,任由脸颊红起来。

    穆天香皱起眉头:「属下近日刚听得风响,金州盛山宗、壁州万泉宗颇有些蠢蠢欲动。又有人在药圃纵火这样巧的事,其中难免有什么猫腻。」

    「那就等抓到了人,废掉气海,隐蛇窟里扔上两天,不怕不交代。」

    龙雅歌随口扔下一句,将及地红裙一甩,转入后殿去了。

    丹药堂下辖五座山头,其中两座烧了个精光。

    要不是巡查堂及时请出一位真传掐了骤雨诀,怕不是整个外门今年都不用炼丹了。

    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各个堂口都不用消停了,巡查堂更是焦头烂额,抓住一众弟子盘问不休。

    唯独宁尘,也不用上工修业,每日趴在那里吃了睡

    睡了吃,双耳不闻窗外之事。

    一连闹了四日,巡查堂也没查出什么子丑寅卯。

    倒是宁尘,都可以下地自个儿上厕所了。

    终于到了第五天,刘春一蹦三跳地闯进屋来:「宁尘!听说没?!丹药堂那事儿惊动上头了!派下来一个金丹期真传!说是一查到底呢!」

    「关我屁事儿呢?」

    宁尘趴在那,伸手从脸前儿碗里抓起一颗葡萄丢进嘴里。

    「你跟我说实话,放火那事真不是你干的吧?!那金丹可说是要用搜魂术,要是你干的你赶紧认了吧!」

    「我他娘现在起个身还疼的直哆嗦呢,哪儿有那本事。」

    搜魂术听起来吓人,宁尘压根也没当回事。

    十岁那年宗门弟子中混进一个其他宗门的奸细,惹出些是非,外门有一个算一个全被搜魂术检视了一遍。

    打那时候起宁尘便知道,搜魂术并不能知受术者所思所想,只能察觉心境波动。

    说白了就有点像低端测谎仪,又只是方便对金丹以下施用,金丹以上难免有各式法门干扰,搜魂的结果难以作数。

    真到用时,修为高的用神念掐住弟子识海,拿问题拷问,但凡意识里念头动摇,就算是露出了马脚,接下来放开手脚上些刑罚,保管没有错拿错放的。

    宁尘最不怕的就是这个,哪怕是金丹修士也只能搜住他神念中的一个犄角旮旯。

    只要把脑子里那些事儿往肚中一藏,自己就是干干净净一只小白兔。

    和宁尘之前想的差不多,没过俩时辰,就有锦袍前来唤他了。

    他挣扎起身,一副呲牙裂嘴摇摇欲坠的模样,磨了两盏茶才穿好衣服鞋子,然后一步一步往外挪蹭。

    锦袍们哪等得了这个,架起他膀子就窜。

    宁尘哎呦哎呦在空中叫唤着,烦得锦袍们满脸跑眉毛。

    等宁尘再一抬头,已经到了丹药堂后山。

    两边山坡光秃秃一片,地皮都烧黑了,残留的焦煳味到现在还没散。

    山麓旁边的半拉树林子也没能幸免,只剩下一堆干巴巴的秃树干。

    不光丹药堂的人在,灵宝堂的人也都给叫来了,黑压压两群人中间围出一片空地。

    锦袍们把宁尘放到空地上,朝面前那位金丹期真传施了一礼,退作两边。

    宁尘也不忍疼,腿一软歪在地上,嘶哼嘶哼的。

    「你便是宁尘?」

    「正是。」

    宁尘抬眼瞧去,一位三四十岁面容的男修,所着锦袍和巡查堂相彷,只是袖子上绣有两只四爪烛龙。

    「我是巡察长老座下真传弟子张问崖,奉枢机阁主之命前来索查丹药堂走水一案。事关重大,特意将师弟唤来问话。虽知师弟身子有恙,奈何公事要紧,还望师弟不要见怪。」

    话瓤儿说得客气,语气却冷飕飕和冰碴子一样,容不得宁尘半个不字。

    宁尘连连点头:「不知师兄要问什么?」

    「我们查到,火是从这里起的。这片药圃乃是丹药堂何霄亭师弟监管,现如今莫名失火,他总归脱不得关系,首先要问询的便是他。」

    顺着张问崖的手,宁尘看到了旁边站着的何霄亭。

    那小子脸上的伤勉强见好,倒是没了绷布,只是鼻子还有些歪斜。

    他和宁尘四目相对,眼珠子差点没滋出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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