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4/4)
梅章利落锄,小心翼翼地将一株盛放着几簇卮形黄的卵叶药草连起,须尚沾着不少新鲜泥土。她抖抖土,一扬手,那草在空中划一弧度,准落望舒背后的背篓中。
望舒正待附和,又听得她:“此名唤钩吻,最是剧毒不过。相传神农氏尝百草,纵使怀剔透肚,碰上这断草,也是无力回天。”
望舒闻言,俯仔细观察那似乎随可见的小黄,不觉惊一冷汗。梅章仿佛看透他的心思,笑:“不知的不采即可,怨不得你,是我从前只教你药草,没教你辨这些毒草。”
望舒没忍住,问:“那您怎么从不教我分辨毒草呢?”
莫不是师父觉得他天资驽钝?抑或是认为他心术不正?
“为师可没有嫌你笨啊,是你自己胡思想。”
梅章再一次准他的心声,藏在面纱的角一勾,尾泛细纹,笑:“只是……该学这个的另有其人罢了。”
她这话说得半虚半实,故意不叫望舒猜透她的意思。
柳东枝虽是央着她收望舒为徒,但梅章半路家,自己也不过是个半吊。所谓“师父领门,修行在个人”,她能教给望舒的不过尔尔,日后如何倒还要看他自己。而这孩的勤奋刻苦,她自然也是看在里的。
更何况,那孩不知是否尚在人世……
这又把望舒听得一雾,只觉得今日人人都在同他打哑谜,王夫人是这样,梅师父也是这样,净说些他听不懂的话,玄之又玄的。
“不说这些。日前我给你那盆杜若,养得如何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便正如她所料,望舒的视线果不其然开始游移,顾左右而言他:“呃……现在大约未时了罢,三少估计早就学回去了,寻不见我该着急了……”
他话题转移得实在太生。梅章岿然不动,一双凤笑眯眯地看他矫饰。
望舒语无次、颠三倒四地再三调谢琭离不得人后,终于在她的注视中败阵来,“那盆杜若,被我养死了……”
“就知你学不会撒谎……那观音掌呢?这个总不能再养死了吧?它在寸草不生的西北大漠都能活,没理在氐州也能给你养死。”
望舒更加心虚,“好、好像是……我浇太勤,把它的给泡烂了……”
“臭小!那可是我专程托人从白虎方奎州千里迢迢来的,不知费了多少功夫!你说浇死就浇死!”梅章登时气不打一来,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两。
望舒自知理亏,只默默站着让她打;又觉得懊恼,自己怎么什么死什么呢?
“算了,我就知你这德行。”
梅章不知想到什么,很快冷静来,“祝余城中新开了一家卖药材的铺,叫什么——‘金玉满堂’?据说里卖的,都是些寻常人家用不到、亦用不起的奇异草。不如你陪我去购置些新鲜玩意儿。”
望舒闻之疑惑,不觉好笑:“这药铺不叫什么杏林堂,也不叫什么济世堂,当真叫‘金玉满堂’?”
“那还能有假,你师父还没老糊涂到看不清斗大的字的地步。”梅章没好气。
她珠一转,又狡诈一笑,:“小月儿,你如今可成了阔太太了,我的杜若和观音掌也不能白叫你养死,这……”
“自然是我来付账,一会儿您买什么都成。”望舒涨红了脸,飞快答。
他的例银已是照谢琭房中人的标准来算,加之王夫人疼幼,又掏私库添了些贴补,望舒手自然比以前宽裕上不少。
“这还差不多。”梅章终于舒心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小曲儿,拎着她的碧玉锄慢悠悠在前走,望舒任劳任怨地跟在后面。
怎料他这师父向来是个不正经的,才消停了片刻,又贱兮兮地凑上来,挤眉:“昨儿个……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望舒本不愿同傻那档事——他这副许是真能开结果的,届时要是真个与谢琭一样傻的娃娃来,大傻生小傻,这算怎么一回事!
况且即使他生来畸形,可毕竟也以男份行走于世十六年。这会突然叫他雌伏于另一个男,那人还是个傻,这换谁来也接受不了。
可是、可是……
无论他有多么不愿,也不得不承认——谢琭虽是个傻的,心同稚童一般无二,但却仍能叫他尝到些许销魂蚀骨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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