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长思·三(1/10)

    虽然侠士对成为少年的护卫并不排斥,但这卖的行径还是有些无赖了。侠士叹了气,认命般将自己的包裹放在角落里,望着开始在粥棚忙前忙后的杨逸飞,又看了看他挂在腰间有碍事的剑,轻声唤:“公……”

    “怎么?”少年手上的活没停,向侠士那边偏过竖了耳朵。侠士看他这一心二用的模样有些好笑,走了过去指了指那把剑:“既然我已成为公的护卫,公就不必挂着这剑了吧,并且它看起来也颇为贵重,万一磕碰了也不好。”

    “哦,你说这个。”杨逸飞了然地,十分自然地吩咐起了侠士,“你看我手都被占着,那就劳烦你帮我一。”侠士应了,甫一摸那剑时只到不符合少年心境的肃杀之气,愈发觉得萦绕在这个少年上的疑团更为厚了。

    有侠士在一旁搭把手,施粥的过程变得有序而迅速。稍稍闲暇时,杨逸飞突然拧了眉,转向侠士询问

    “我先前告诉过你名字,但你为何一直喊我‘公’?难是你忘了我叫什么?”

    侠士怔愣了一瞬,急忙摇否认:“记肯定是记得,只是总觉得……”他偷偷打量着少年的表,见他一副认真的模样知不过去,便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来,“……有些过于亲昵了。”

    这个答案倒是直白得很真诚。杨逸飞也不好迫侠士改,片刻沉默后又想到什么似的睛一亮:“对了,早上你回去后我又在城转了转,打听了些事。你知飘轩坊吗?”

    “公说的可是城中最大的酒楼?据我所知酒楼老板姓周,好像是个大商贾,与那宋家是天差地别。”侠士奋力思索着,“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来?听说周老板先前也曾救济过灾民,公是想……”

    少年盯着侠士,眸光灼灼严肃:“没错,明日我想去拜会一他。”而后又展颜一笑,“我刚才吩咐了仆僮今日住城,粥施放完毕后就搬离,那地方……你就不必回去了。”

    杨逸飞仿佛生闷气般扯了侠士的衣袖,“跟着我就好。”

    第二日晌午,杨逸飞吩咐侠士抱上昨日匣便发了。路上偶有熟二人的百姓向他们致意,少年微笑回应的时候侠士却有些害羞,将匣抱得更了些。二人一前一后不多时便到了飘轩坊门,只见飘轩坊门临洛,曲沼环堂,端得一副富贵气象,如今旗幡已在前,杨逸飞却不急于叩门,只是在桥边坐定后打开匣从中取一把琴来。

    那琴通玄黑,琴弦暗金如雷霆,琴面密布苍白的冰裂断纹,满是风霜雕琢的痕迹。侠士在一旁看着心生疑虑,然而少年敛眸振腕,一曲《晨曦》就这般在指间泻——纵使少年右手仅有四指,却丝毫不影响他琴,只见他厝指如敲金戛石,傍弦则绝无客声,泠泠如清泉白云,杳杳如皓月疏风。一曲未毕,已然引了众多人前来欣赏,其中不乏车驻足,车的官宦或富家女掀开帘幔好奇这是谁家儿郎;酒楼绮窗敞,酒客们探看猜测这是哪家琴师。

    围观人群愈多,侠士不禁张起来,但少年始终未曾抬眸,只专注于前七弦,曲调纡回曲折,曲音急而不,竟颇有“渊在中,清光发外”的意境。不通音律如侠士,通过此曲也能知少年琴艺不凡,更何况那些闻讯前来的名师琴家,一个个更是啧啧称奇。

    一曲终了,少年收琴在匣后缓步向前盈盈一拜,听众们便自发让一条路直通飘轩坊,侠士在后接意识跟上。待二人在酒楼门外站定,抬即看到一个风仪详审的中年男从正厅门,鬓发染雪,眉间朱,自是一番不凡气度。

    男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们目的在自己,用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细细察察地扫过二人,侠士被那察人心的神看得浑悚然一惊,少年却丝毫不示弱,直面男一个洒脱的笑容,落落大方地行了礼。

    “公何所闻而来?”

    男,嗓音温和醇厚。若不是他依然面无表,侠士竟生错觉,那男好似是带着期待来见他们的。

    抑或者,只是见他?

    “自是闻所闻而来。周会,在有礼了。”少年答毕,从容地直起来。侠士在一旁也随着少年的动作向他行了礼,但举手投足间颇为局促,只得局外人一般定睛观察着少年和男间的会晤。

    “不愧是青莲徒,只一面便知我份。”男抚掌微笑后缓步走向二人,充满赞许地再次看了看杨逸飞,之后转向侠士,询问中带了好奇的意味,“这位是?”

    这句“青莲徒”,侠士猜测少年定是向自己隐瞒了真实份,因此有些气愤不平,回过神来就被这位“周会”打量了许久。迎着男审视的目光他有些羞赧,小声地介绍了自己后便将低了去,而此时耳边忽然又响起少年的嗓音:

    “这位的侠士如今是我的贴护卫!”

    男意味地哦了一声。他见二人反应有趣,隐隐猜少年怕是没有告诉这位侠士真实姓名,便又将玩味的神转向杨逸飞:

    “公来见我,又有何所求?”

    侠士用余光偷偷觑着少年。平心而论,他今日被拽来此其实也不知缘由,只知他面前这座飘轩坊是洛第一大酒楼、老板姓周,但也仅此而已,他甚至不知少年为何要喊他“会”。如今看来,杨逸飞他这次目的不明的拜会……不会是来借钱的吧!

    他的思绪忽然极为活泛,那些听途说的边消息一脑全都跑了侠士的脑袋里。游江湖时听他人讲的什么卖葬父、被骗青楼七八糟的小故事他一全想起来了,惊恐地觉得杨逸飞来此定是因为中羞涩而来投靠金主,脸颊瞬间变得毫无血,直接拉住少年的手腕低声劝阻:“路还着,大不了我去打工帮你还上就是……千万别错歧途啊!”

    “?”侠士这突然的一句不仅让杨逸飞,更让旁的男一脸疑惑。但少年反应得迅速,猜到侠士是误会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来。中年男很快也反应过来笑了声,鬓间的雪发跟着躯的抖动颤了一颤。被笑的侠士先是疑惑,后来意识到多半是自己误解了,松开少年的手腕后捂住脸,尴尬到想将自己埋在地里。

    两人乐不可支地笑了好一会儿,好容易停来后看侠士的神都变得温柔起来。杨逸飞整饰了一衣冠,向着侠士行了个恭敬的礼:

    “在杨逸飞,歌门少门主,现正应家父之命在外游历。先前以假名告知,是为了隐藏行踪,希望侠士理解。”

    侠士看着这样礼数周全的少年有些不太习惯,同时又被他的真实份惊到,竟一时有些恍惚没有反应。朝堂之外的江湖有四大名门世家,自己虽然接不多但也听说过,而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其中一位继承人……

    杨逸飞看到侠士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恶作剧之心骤起,压已到嘴角的笑容,一脸严肃地继续向侠士介绍中年男

    “这位是大唐商会会,周墨先生。不止面前这座飘轩坊,大唐各的商会也尽在周先生掌控之中。”

    “呃!”

    侠士想到先前颇为不敬的话语,慌慌张张地想向周墨补上一个全礼,却被周墨笑着制止了。他耳廓通红,整个人像只落的小狗抖了抖,半晌抬不起来。

    这段小曲过后,杨逸飞回归先前的话题,正:“我此行是来拜周先生为师的。”

    周墨一挑眉:“拜我为师?”

    “请先生教我经商之术。”

    歌门以盐商起家,历代门主皆视儒同行并重,周墨自是知晓的。他眯起再次看向这个年少的少门主——传闻中的青莲徒,被青莲剑仙称为“独领狂傲孤之气”,可现今却是一副沉稳持重的模样。周墨心中忽地被激起一莫名的胜负,沉了嗓音:

    “我手上有三尊波斯的金玉琉璃盏,若你能将它们以十万金售,我便认你。”

    “十万金……?!”侠士在一旁小声咋。他作为一个普通人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数字,看向杨逸飞的神再度张起来,然而少年思考了一瞬,语气定地回答

    “一言为定!”

    见少年成竹在,周墨微笑颔首。在准备转离开时,他又发现少年和侠士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另有所求,一思忖便猜了个通透:“若还在担心灾民,你们尽可放心。先前你们了些什么我自是知晓,城东的摊我来接手就是。”

    此话一,不止杨逸飞,侠士更是一脸大喜过望,向周墨拜恭敬地表示谢。对于侠士来说,他虽并不通晓门阀大族间的弯弯绕绕,但今日自己面前的二人,定都是极好的人。

    他的腰脊垂得极低,一朴素破旧的衣袍在金璧迎辉的飘轩坊外显得格格不,而他这副姿态落在旁杨逸飞中,却比洛城之中那些轩斗升、胡鸣珂者更令人眩目。

    数日之后飘轩坊便有消息传,说周老板近期将对外售几尊稀世珍宝级的金玉琉璃盏,还是由那天门演奏的琴师来拍卖,一时洛权贵和富商们尽皆掌,希望一睹这宝风采。在这之前侠士自是闲不住,得了周墨的首肯后开始在酒楼里打起杂来,因为他手脚麻利并且脾气极好,往来的客商们有不少喜他的,就连周墨的独周宋也不例外。

    周宋比杨逸飞还要小两岁,向来寡言的他自那日听了杨逸飞弹琴后便缠了上来,向他请教关于音律相关的知识。杨逸飞自然慷慨相授,还据周宋手中白玉濯心箫的音对他行调息运气之法的拨,二人因此逐渐有了惺惺相惜之意。

    但就在拍卖日前的一个傍晚,周宋忽然心绪不宁,遍寻杨逸飞不得,只好求助于侠士。此时侠士刚刚放手中喂的草料,见周宋匆匆跑来以为了什么事,张得连衣服和发上的草茬都来不及抖落就迎了上去:

    “小少爷,怎么了?”

    “你有见过逸飞吗?我怎么也找不到他……”

    周宋的眉皱,他极度担心明日的拍卖。这几日来他对杨逸飞佩服之至,但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若是无法完成和父亲的约定,以父亲严肃的格怕是真的会拒绝少年拜师的请求。

    侠士看着周宋纠结困顿的面容心中也是一阵忧虑,然而他不忍心在他面前表达不安,便抿了微笑着安周宋:“小少爷尽可放心,公自是聪慧之极。前段时间我陪公一同去城外施粥救济灾民时也曾遇上不少困难,公凭借才智尽数解决,想必这次也能一举成功。”

    听到救济灾民之事,周宋的睛一亮了:“我也听父亲说过此事,但我极少门了解得不多,你能不能详细给我讲讲!”

    讲故事啊,这我擅。侠士望着周宋清澈好奇的眸,想着这也算是一个安他的好方法,就整饬了自己的衣寻得一个席地而坐,周宋没什么架顺势坐在了侠士旁,目不转睛地听着他娓娓来。彼时红西坠,余光横照,直到周家仆人来唤周宋后他才如梦初醒,恋恋不舍地挥别侠士,同时心里对明日即将举行的拍卖也有了不少底气。

    侠士送走周宋后,起捶了捶有些酸麻的腰际准备回大堂继续工作,就在此时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想不到你还会讲故事的。”

    杨逸飞站在澄澈暮中从飘轩坊的二层台檐俯视着侠士。背着光侠士看不清楚少年的表,但通过那语气也能想象到少年清隽的脸庞上定然是揶揄的笑,一时困窘想快步离去。可走了几步又想到少年仍在檐上,不放心地转对着他喊:“你小心些来,太了不安全!”

    “那你接住我?”

    杨逸飞笑着,在侠士慌慌张张还未好准备时施展轻功跃了来,迎着他略带惊惶的面容安然落地,甚至还转了一圈示意自己无事。侠士被少年颇为格的行为惊吓到,气愤地跺了脚直接离开,而杨逸飞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过分,急忙向侠士了歉,语气恳切:

    “对不起,次定不会这样了。”

    侠士心,见原本傲的少年主动低来,那一不满便很快消弭掉,担忧地询问起明日拍卖相关事宜。杨逸飞并不作声,只是双手覆在侠士略显急切而挥舞的手掌上,示意他放心。二人掌心相接仿佛灼人源,仅仅片刻侠士便耳泛红背过去,轻轻将自己的手掌从少年手中来,定定神彻底跑掉了,留杨逸飞一人站在残雪重霞中静默许久,而后悄悄地翘了嘴角。

    拍卖当日,整个飘轩坊贵客咸集,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大堂中间的三尊金玉琉璃瓶和背后的少年。少年弹奏《硕人》之曲,竟比先前那首《晨曦》更臻妙,泠泠然满弦皆生气氤氲,听众皆如痴如醉。可就在曲之将毕的一瞬,弦音陡然潜,三尊琉璃盏中的两尊竟应声而碎,唯留一盏傲然而立。

    一霎那台权贵富商们目瞪呆,有人一时愤慨大骂声,也有人冷相对等着少年解释。侠士混迹在人群之中也是心惊胆颤,在担忧杨逸飞的同时眸光盯着那些反应激烈的人,生怕他们冲上前去对少年不利。在侠士的神逡巡不定时,没有注意到台上那原本凛锐的眸光落在他上后逐渐柔和,而后锋芒凝聚毫无惧

    “世间至,大多有其独有特异之,无有他可以比拟。杨某一曲则尽显这三尊金玉琉璃盏的——那两尊琉璃盏闻音自惭玉碎,余这尊闻音傲立,独留世间,正是绝代之宝。这也正如当年卫庄公所慕的绝世人庄姜,当世独此一人,希望收藏的客官们就请手。”

    听到这番言辞台一片哗然,但不同于先前的不满,有不少人絮声谈论的同时轻起了,颇为赞同少年论调。更有甚者直接喊起了价格开始竞拍,在逐渐烈的气氛中仅剩的那尊琉璃盏很快被拍了十二万金的价。

    在这期间,侠士的心大起大落,当锤声响起后他舒一气,心中如一块石落地般轻松愉悦起来,甚至和刚刚摸过来的周宋快击了个掌。这一幕不仅被杨逸飞看到,同时也被楼默默观察的周墨瞧了个彻底,尽两人目光所落之不同,但都一样温煦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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