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故事:лекарство(3)(1/2)

    她打开衣柜,发现里面挂着十几条一模一样的白连衣裙,样式看起来和她受审时穿着的那一条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孩童款式的连衣裙饶是足有十几条,也只不过填充了衣柜很小一分,倒显得衣柜更为宽敞。她好似某寻觅巢的小兽,不假思索地钻了衣柜,本能般地关好柜门,静悄悄地窝在柜里。

    柔而洁白的裙悬挂在她脸颊旁,犹如固态的风贴抚着她,她到一前所未有的宁静和惬意,也伸手去回应那些近在咫尺的裙摆。在挲中,她识别裙摆侧的暗线刺绣,都是她的名字,一笔一画,字迹端正——秦、溯、之。

    她的指腹一寸一寸地过布料和饰,发现每一条白裙的腰带上都缀着同样的贝壳纽扣,她一一摸过,确认每一枚纽扣上都有玫瑰的浮雕。白连衣裙散发着崭新服饰的气息,如此陌生,却又如此令人兴奋。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任何人穿着这白裙,她也莫名相信任何人都没有穿着过这白裙。

    这是属于她的、全新的裙

    她闭着受着纽扣上的玫瑰纹,记忆着每一细微的起伏,玫瑰是什么味的?她一直不知。但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能知了。

    “秦溯之!”

    衣柜之外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李,近些日对她频繁献媚、态度大变的李。

    “秦溯之。”

    他的声音变得轻柔而讨好,她怀疑构成李的材料里并不存在金属,他更像是由面团成的,轻微的一压力就能让他即刻形变。李未免对那个“两年”过于执着。

    “你在哪儿?溯之,我给你带了你最喜味的营养剂。”

    她抓着其中一条连衣裙的裙摆,受着代表自己姓名的刺绣贴肌肤,竖起耳朵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想,真可惜,她还不是一个大人。

    脚步声在衣柜前停住。

    这间屋除了衣柜再没有其他可供藏,他不可能不知她躲在这里。

    “溯之。”他轻声叫她,好像对她有着很多谊。

    “我要在这里待着。”

    她冷冷地说。

    她听见他停了打开衣柜的动作,指节无意间碰了一柜门。

    “溯之,我给你带了莓果味的营养剂。”

    “我现在不想吃任何东西。”

    “为什么?溯之,你还在,你从昨天起就什么也没有吃,你会的。”他加快了语速,好像正在从他嘴里吐的言语是烧红的炭块,“这样不好!你应该好好吃东西,个乖孩。”

    她透过柜门的隙里看李,看见一张憔悴的、仿佛被皱后浸的脸。

    她说:

    “因为你让我到恶心。”

    秦溯之用自己的生理反应了无懈可击的证词。

    她当着那些被派来的——或许是研究员,或许是人造人看护的面,肆无忌惮地呕吐。她把胃里的东西吐得净净,最后只剩一些酸。那七张神态迥异的面孔将她和她的呕吐反反复复地打量,最终他们之中模样看上去最和蔼的一位陌生女士走上前来,她把一只手搭在秦溯之的肩膀上,试图以拍抚来表示亲近,但她刚一碰到秦溯之,秦溯之便呕吐得更加厉害。

    女士连忙收回手去,仓皇地了几声歉,她问:

    “孩,你要怎么样才能好一?或者你需要什么?”

    秦溯之受着胃灼烧着自己的咙,她的整个腔里都弥漫着一难以忍受的异味,腰带上的纽扣几乎嵌她的掌心。

    “我要一个彻彻底底属于我的人造人。”她说。

    “孩,你知——”

    秦溯之抬起前的这七张面孔里只有一张是她所熟悉的——站在最后面的李,此刻他的脸庞好像比她上的裙还要苍白。

    “我知怎么让李他们活得更久。”

    她能够在抚育院安安稳稳待到现在,最大的秘诀在于她始终知在什么时候该什么事。

    抚育院没有通的货币,没有用以兑换的积分,负责人将这机制描述为新乌托社会,认为他们正在践行去差异化、去标签化、去等级化的先理想,最终会通向绝对的公平公正。

    我绝不会这样说。

    或许在我尚幼小的时候对这番“大言不惭”有过那么一瞬的相信,但是事实是——不仅仅是那个搭积木城堡的女孩的失踪,无数细枝末节的小事、绝对统一的窒息和控制已经非常明确地告知我,抚育院的齿会把一切超规格的存在压碎、毁灭,让他们像泡沫一样消失,湮灭无声。没有人谈论那些失踪的人,就像他们从未存在。

    如何突重围?解决办法只有一个——超规格的分必须能够在他们的量秤上占有令人无法拒绝的分量。不能是“优秀”,只能是“优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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