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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又上移,双目扫过自己临写的词句,朱红的樱抿成一线,底漫过微不可查的哀恸。
坠是假亦是真,唐潆终归并非手矫健的特技演员,虽是自导自演的一好戏,从上结结实实地摔来,焉能无所损伤?所幸伤在腠理而非骨,只是对外言之伤较重,遂暂将朝政由太后与两位丞相协理。
朝野早早地她册夫纳君,概因先帝无无嗣以致国本不定朝政停滞,故而不她步其后尘。此番她先将遗失寄名锁之事传开,继而坠负伤,待寄名锁合浦珠还,再请了缘畅谈佛法,借以向外表明——非我不愿册纳,实是佛家,诸事需循佛理,此时不宜破戒婚嫁。
这些伎俩,兴许能瞒过文武大臣王公宗亲,唯独骗不了一人。
风雪夜,心中石悬而未落,眠不得,她便起榻写字。
本是为了打发时间熬过漫漫夜,趁兴起笔,兴尽收笔,再回看去,竟是字字诛心——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
相思兮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何如当初莫相识……”唐潆中喃喃。她坠负伤的消息四咸闻,太后不会不知,然而都已过去半日,她却未亲来探望。直至今生今世唐潆方知,这世间果真有一人能与芸芸众生区分开来,得她抚便抵得过千万人的关切,若遭她冷待纵有千万人殷勤亦只是过云烟不足哉。
窗外朔风正劲,飘雪絮絮,殿炭火,却不尽心半寸冷意。
但很快,她中零星的哀恸便烟消云散,又毅然执起案上的纸张,将它就着灯火燃,化作青烟余烬袅袅而散。
阿娘不来看她,她是难过甚至怨怪,但是倘若要因这些许难过与怨怪而“何如当初莫相识”,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意为之。劳有所获素来是句传颂于世的心灵汤,劳尚且未必有所获,又为甚苛求等价?说到底,她喜她,是她一个人的事,瓜得瓜豆得豆,什么样的因结什么样的果,她愿意承受自己难得一次任妄为的后果。
劳什的“何如当初莫相识”,她只怪,因缘际会,自己终究是生错了份,未能与她坦坦地早结连理。即便而今,义两心知,亦唯有装聋作哑,在彼此面前十年如一日地演着母慈女孝的戏目,其中不乏文武朝臣喝彩之声。
可笑,却又可悲得很。
翌日,晨光熹微,透过窗纸,碎金般洒落在床榻上。
这样轻微淡薄的光亮显然不足以将困倦酣眠的唐潆从睡梦中唤醒,她是被熟悉的肌肤给猛然惊醒的,双倏地睁开,便看见昨夜垂落的淡金龙纹床幔早已被人掀开到两侧,而她心心念念之人现今就在她前,令她恍然如梦。
安安静静地醒来,唐潆没有声,只是满眷恋地看着太后姣好的侧脸。太后侧对着她坐在床沿,修素净的手将她的小心翼翼地卷至膝弯,伤或青或紫甚至血密密,狰狞地呈现于她目,毫无遮掩。
从唐潆的方向望过去,便恰可见她薄微抿,素来清冷的面容竟显不忍又心痛的神,唐潆的脑海里霎时浮现“发肤受之父母”的古训,满心愧疚,她不及思索,意识地拉过衾被遮掩住伤,又若无其事地笑:“阿娘,昨夜上过伤药了,不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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