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连环》四(1/1)

    《九连环》四

    英珍觉得和赵太太邂逅是件极其糟糕的事。

    她这二十几年和血亲恩断义绝,绝不提娘家,甚连用的娘姨有安徽的、河南的、苏北的,上海本地的,就是不用苏州的娘姨,虽然谁都知苏州娘姨最勤快、利落、能吃苦。

    她在掩饰还待字闺阁中发生的一桩风月旧案。

    年淡褪了记忆,连她有时都茫然那是真的麽!或许不过是曾听过的一折昆曲,在自家庙堂里,午后的光从窗牖三六椀菱里溜,一纹忽明忽暗地晃,明里是父亲盏里老酒黄,染满了尘埃,落在戏台那撑着腮苦读的书生上,有个小挑帘偷看他,柳眉杏,颊腮抹得红红白白。

    但赵太太的现,一把扯开温脉脉的面纱,陈年的旧伤,结成的痂还在,年岁有多久,痂便有多厚,揭开时就有多痛,血一来,目惊心的新鲜。

    “阿?阿!”

    英珍一回过了神,面前是赵太太,脸圆了,角飞起褶痕,额光溜,黑发皆往后梳拢,在脑后扣着髻,只有眉间红痣和不太齐的牙,标明她是王玉琴,曾经的手帕,对她的过往简直了如指掌。

    是以她打电话到家里提见面叙旧时,英珍百般的不愿,却又笑着好,的建议约在大路的尔斯咖啡馆,那里的栗糕很不错。

    她喝了一咖啡,随意地问:“妹夫来上海了麽?”前次在李科家里没寒暄两句,赵太太就被拉走了,似乎想结她的太太颇多。

    她就不经意地打听了一,赵叔平是参谋本级参谋,手握实权,私和财政姚谦关系笃厚,一起留洋回归至政府效力,连在京的府邸亦是相邻,彼此照应。

    英珍没想到玉琴竟嫁的如此之好,当年那云泥之如今翻倒了个儿,还是令她五味杂陈的。

    赵太太笑:“他不来,是我在北京待的腻烦,恰巧姚太太放心不,要来上海看牢伊,我就跟着一来。”又随意添了一句:“她在二路有公馆,我借光也住在里面。”英珍矜持:“二路的公馆老价钿!”

    赵太太怔了怔:“甚麽?”

    英珍上明白:“那里地段好,寸土寸金,公馆都贵得要命。”

    赵太太:“原来是这意思!我在北京呆久了,你听我一京片儿,太太将就着我说国语,那别扭劲儿,我都怕她闪到。我说我会讲苏州话,她松气儿,说上海话和苏州话大差不厘,她讲上海话,我讲苏州话,还真是!”

    两人相视笑起来,门风铃清脆的响动,有个帽的小开往里探了探,又很快地走掉了。

    英珍虽在笑,却能受到她话里行间的得意劲儿,遂抿:“听着是有些像,其实差别大着呢!”

    赵太太“嗯”了一声,神却半信半疑的。

    英珍暗忖她当年唯她话无二的忱、原来不过是敬畏她的家世权贵,剥掉这层华丽的外衣,且如今她起了势,自然翻脸不认人。

    她用银匙划一块油放嘴里,沾着淡甜味儿:“   你瞧你连‘老价钿’都听不懂,怎会一样!太太是北方人,后学的上海话,一洋泾浜,就自以为‘像’就‘是’了,实在贻笑大方。”

    赵太太没言语,默了稍顷,索岔开话题,喝着咖啡问:“夫如今还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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